“我和你二哥有交情。我劝你不要进宫。在你二哥的同窗好友中择一人为婿。”
“……他们?”她仰面看着他,紧扭着双唇,瞳中闪过一道幽光。傅映风感觉到这样的沉默中带着执拗的绝断,叹道:“果然被你二哥说中了……”
苏二公子写信托他,劝说这同母妹妹不要进宫,择良人而嫁。信里也写到:“但可怜吾妹屡逢大变,身心受创,恐怕心智已失……”
傅映风沉住了气。
苏家如今在泉州城被郑家打压得抬不起头来,苏二公子上几回写来的信中,这位苏七娘子已经被福建运转使府里退过一次亲。最近和本地高门大户,又两次说亲不成。结果这回进京城参选又失败。
她实在也是无路可走了。她从没想过要和身世平常的普通士子结亲。也许这类亲事连苏家的庶女都看不上。为免得她偏执起来闹得不可收拾。他缓道:
“宫中选女是要看风评的。你家中大姐苏少夫人嫁给了泉州水师洪副将之子,现在洪府父子是斩首通贼的罪臣。你家也罚没了一半家产,被夺了家传近百年的泉州海商总纲的位置。你大哥捐的官被免了。只有你二哥自己考上的功名,现在还在泉州市舶司里为官,能容你参选就是朝廷对苏家格外开恩,你还有什么话说?”
能让苏家参选,完全是他在京城里一手操办。
“……看风评!?大人!郑家那个郑归音不也来了——!”她在彻底绝望后呆了许久,终于摇晃着爬起,维持着最后的尊严。
傅映风有范夫人这样的母亲,看女子的眼光自然就高。他刚要觉得苏二公子的妹妹总算还有一点可取之处,她的嘴里却无法控制,讥笑着,
“郑娘子被祝长史点了参加今天秀王世孙的选女宴。大人你知道吧?!”
“……知道。”傅映风不动声色。她一咽,本来想嘲笑他一厢情愿,人家根本没把他放在心上这类的话。她没敢说出。在她看来,傅映风也只是一时的兴致。
郑归音不过是傅映风的一个外室罢了!她只恨道:
“大人,大人请明查不要被此女所骗!她有什么风评?就因为她做外室,逼死了我的大姐!她还和泉州才子赵若愚订了亲!”
她以袖拭泪,在低头的一瞬间迅速意识到如果能取代郑归音,那怕是做外室也是一条捷径,如果能生下孩子谁说没有出头的那一天。这样的思绪以前从没有想过,却突然冲进她脑海。
她想起了她离开时,苏大公子面带难色,提醒过她的话:
“你是我的同母妹妹。难道我不想让你嫁得更好?你二哥也是疼你的。但你要想明白,再去参选又名落孙山的话,你二哥那边的同窗都未必愿意娶你了。”
苏嫡女凄厉一笑。傅映风皱眉。果然她挣扎道:“大人!三年前赵若愚要是没有被她勾引怎么会出力?大人你必定也知道他还找了泉州宗室出面,为郑家说情。这样的风评她怎么也敢来参选。她分明有更大的图谋。大人,她抢了我们苏家还不够——!她还要抢许家,连以前谋算过她家的洪家、纪府、汪公公、平宁侯府,她统统不会放过!她凭的也就是那张脸,生得比我那庶妹好一星半点——”
郑归音在小耳房里,用不着仔细去听。她就知道苏嫡女能说什么。至于苏氏闯来这一趟,最多五成是为参选。还有五成,必是为了压过苏庶女。连她郑归音都受不了苏庶女上名册参选,更何况是苏嫡女?
她跟着郑大公子来见傅映风之前,一路上切切实实地向张夫人提过这件事。
“干娘,苏庶女名字在名册上真是划不掉了?”
“划不掉了。”这可是秀王世孙身边的张夫人和她亲口说着,老女官摇头着,“提也不要提。苏氏的名字连官家都已经知道了。”
“什么?”她从张夫人嘴里知道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难怪。难怪傅九公子打从一开始就对苏庶女另眼相看。”
她那时苦笑着。张夫人说的是宫闱秘事。原来内库大监汪大用坏事前,就和皇上密禀一事,有一名苏姓选女长得像太上皇的先皇后刑氏,必定得能太上皇的欢心。
“太上皇前阵子死了爱妃大刘氏。伤心不已。那怕苏家谋反呢,皇上为了孝敬太上皇,也会让傅映风想个法子让苏庶女进宫。”现在德寿宫选女名册上内定了苏庶女第三名,这根本就是小事。
张夫人的话在她脑海中回响,另一面舱房里苏嫡女还在哭着:“大人,我庶妹任性妄为,只要她得了宠绝不会记得大人对她的恩情的。”
傅映风的声音淡然。“本官也不需要她记得。”
郑归音贴在门上听着,不由回想起傅映风警告劝说过的话:“苏庶女会得宠,我怕你在宫里受苦。”她临别时,张夫人也曾看她一眼,她能看出那眼神的意思和傅映风的话一样。
“郑娘子,依奴看,你确实要小心些了。”至于侬秋声完全不是提醒郑归音要担心苏家翻身,而是在船上曾经拍桌怒啐,冷笑道:
“我终于也明白了!傅九心尖上的那贱人碧叶也姓刑!必定是同样的出身,否则怎
么那贱人能和苏庶女有三分像,否则当年傅九怎么就为了那贱人连科举也废了?不过是个通房丫头!?在他心里就是皇娘一样供着吧?我呸——!迟早有一天落到老娘的手上叫那贱人知道什么是报应!”
“……”侬秋声拆傅映风的台已经拆习惯。半点脸面不会给他留。但郑归音那时在船上还是震惊了。碧叶也是刑氏族中远支的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