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管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说起这段风流公案还得从郑抱虎抢到衙门海捕文书,带着一伙子伴挡去抓太湖水贼王开始。
“咦,太湖的水贼?”
郑抱虎把这差事拿回来和亲信们一说,他跟前的人互相看看,不论老小同时仰天大笑,叫他们去抓太湖上的巨寇水贼,不就是黑吃黑?怕什么?
吴六耳亦是欢喜不已,这岂不是送到手的功劳?就是三郎出身是水师,所以上官就把这差事给了他。旁人去的话,巨盗从运河上逃了未必就抓得到。
“三郎,恐怕那批漕银是一定没有了。”
郑抱虎笑,如果是近几年劫的漕银,县尉大人一定亲自来抓贼了。话是这样说,县里也是一定要抓到这贼人,不能让水贼从水上逃了。才破格单派了他。
只不过,等到了庄子附近,遇上了秦家的船,吴六耳才琢磨出来,县尉没有亲自来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原因:
城外这茶庄子虽然被反贼抢光了,但那一片几百亩都是秦侯府的茶庄子。
县尉大人察觉到了:秦侯府近十年来一直在藏匿水贼巨盗!那水贼可是抢过朝廷的船,形同谋反了!这岂不是和吴太后家也有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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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六耳不知道的是,侯府千金秦文瑶打从听到了这个消息,知道自家庄子里藏着这样两个劫漕银的贼王,就知道大祸临头。
她再三让家将问清,但仍是不敢放心,亲自坐船去了京城外西湖边的庄子里。她见了因为这一回富春县乱事而逃回来的庄头和庄丁们。他们人人都受了伤。
“那二贼,当真是藏在庄子了?”
老庄头的腿受了伤,儿子三个也是重伤,都是府里拿钱请了大夫在救。他撑着捌杖,老泪滴落,让秦大娘子赶紧想办法掩盖这祸事,禀道:
“是,大娘子!要不是事情大了,小的也不敢说。因为那两贼也受伤了,我恐怕他们逃不了。万一被官兵抓到,拱出了侯爷那可怎么办?”
这庄头自己都是被抬着回来,全因侯府在富春县有运茶的货船好几条,烧的烧抢的抢,官府又征用。还死了两个平常横行不法的。他们只得了一条逃回来。
“为什么不灭口。”她直接问。庄头一骇,厅里立着的几个家将都看她。
她淡眼看着庄头,面上还垂着月蓝色面纱,双眼却是黑精珠一般。
“父亲的庄子里,克勒太狠,你们离得远,仗着府里的势欺压本地良民,抢女子、夺田产、陷人入罪破家得产业。什么没有?”
“冤枉,小的们——”
“我难道没打听清楚就来问你?我虽不为官,不做宰,史书上的事却是看的——不是生计艰难,小民有几个反的?天子脚下盛产茶叶的富庶中等大县,竟然就突然反了?还是运盐过境的要道。生计是绝不愁的。什么私盐贩子谋反?不过是当地县府在公文里虚言掩盖罢了!贵戚豪奴和那些子辜负圣恩的贪官污吏勾结什么事不干?如今把贼犯灭口的事,你们倒手软做了立地菩萨了?”
家将们皆是低头,她身后站着老家将吴用,是她母亲的陪嫁心腹,一声不出。老庄头连忙跪了下来,哭着:“咱们家不敢这样,是其他府上这样的。”
“不用再说了,侯爷不理会,我难道还能和父亲不对付?直接说事。”当她不知道,侯爷半年前得了两个宜男小媳妇,模样俊俏,她问了,侯爷跟前的人说是在西湖上的船娘。是她们的父母和夫君作主典卖的。只等生了孩子就给一笔钱。先时已经给了一笔钱给她们家里。
但她看着不像,打发了自己心腹丫头去父亲的院子里,终于悄悄打听来,说口音不是临安人。恐怕是府里外面什么庄子上的茶娘子。
按理,侯府办这样接妇人进府来产子的事也讲个脸面,都是自己家的人才好拿捏。无关的人便是愿意来卖女典妻,侯爷也不要呢。
她冷笑,说了这一番为何不马上把庄子贼人灭口的话。问着那老庄头。他终是低了头:
“……没禀过侯爷,并不敢,小的就是一念之差。当时要是狠心就没这事了。”
“谁见过那二人?”
“活着的,只有小的,还有小的三个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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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文瑶和郑抱虎相遇的事,倒也简单。
不外是秦文瑶深知此事是大祸,托不得别人。好在京城衙门里有邸报通报军情。她命人打听了如今富春县的情形。原来是贼人烧光、抢光了县城外的庄子,贼人们辗转去了隔壁另一州府抢掠。
“也是因为谋反上了绝路,又没有个立国谋事的长远打算,一路上哪里还有顾忌?残害不少百姓。”侯府里也有老师爷,得了邸报,拿来解释给秦文瑶听。
于是朝廷兵部和枢密府急令频下,驿马如星,立时调集附近几府县官兵、乡勇五千人增援过来,设伏把他们驱赶往山中。
听说,如今大伙贼人离富春县有一百二十里。
“大娘子,一百二十里外是山区。”家将管带吴用,匆匆从府外而回。他在兵部衙门里寻了人打听到了大略情形,回府来见大娘子,秦文瑶到了外书房,如今父亲都不用此处,她召了吴用,他禀告:“反贼应该是入山了。官兵围了山。”
“一百二十里?听着倒是远了。”她得了消息,一晚看着帐上月影,苦苦思索,又起身召了心腹们连旅途商量。
第二天,她平常梳妆,坐了车去了兵部侍郎陈大人府上。
“看着天气热了,知道你就要来了。我们家的船正收拾着呢。就缺你上年说的拿荷杆子做的屏风了,倒让我看看?”
手帕交的陈娘子姐妹笑着,迎了她在院里说话。她是不时就来的,于细微间就能看出有什么不一样。陈夫人明明只在初一十五上香,今日却说不在家去庙里了,让她不用去见面问安。
她便心里有数,陈大人得了差事出京城,吴用在兵部里没打听出来是去了哪里。果然就是涉及谋反的大差事。
陈夫人不见她,也不会见别人,是兵部家女眷的精细避嫌之处。再者,陈夫人平常的见识性情,她岂是心里没有数?
陈夫人是她母亲的闺中旧交,皆是武官家的女儿。连陈夫人和陈大人的亲事也是母亲家中说和的。母亲去逝后,陈夫人膝下的三个女儿也一直和她来往,她把陈夫人当着个可以请教的长辈来处的。
今日来陈家,自然不是为了请教,何必让人家为难?这便不是长久相处的道理了。吴乳娘跟着进来,不知她到底如何打算,心中急得不行,暗暗要为秦娘子落泪:
好好的侯府千金,竟然要如此为一家子操心。家里有谁配?除了侯府是亲生父女,其他不过就是侯爷的侍妾们和庶妹们了。她们算是些什么?
秦文瑶下车进陈府,因乳母唠叨,她微笑看着乳母:“我若是不理会。这家还能撑几天?”
“妈妈,不用再去国舅府求舅父。我听说吴襄哥哥如今也闭门在家待罪。太后哪里顾得上我?”
燕国公府的帐目再往下查,就要查到秦侯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