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命值钱。我现在正有差事,马上就要走。”郑抱虎直言。
秦文瑶打量着这男子,他背着光站在了舱门口,阳光在他身后折射着,她看不清他的身形,只知道是个高颀的男子,刚换的一身家将的单衫,她只看清了他的面容,打动她的不是郑抱虎的浓眉大眼,而是他笑着的模样,眼里的纯厚。似乎有些锐利之气但不妨事,他也没有急于要回桌子上一堆子的金银护身符。
她心里一动,就明白八成是良家子或是富家子弟,乡勇都是良家子在本地有田地。既有个姐姐读书识字的,许是祖上有武官官品,在明州有邸店生意也平常。这男子少爷脾气应该有一些,却是被家里人呵护爱着的少年男子。
“什么差事?富春县的?”她隔着帘子突然问。吴用又看了娘子一眼。没出声。
“对。”郑三郎爽快,“我在抓太湖水贼王。”
因为这一句,舱里顿时有点纷乱,家将们都知道这趟是来干什么的,吴用连忙问:“是官府在抓?”他这时就不讶异文瑶娘子怎么和陌生男子说了好几句,这感觉有点说不清的怪?如今他就想,文瑶娘子真是聪慧,眼力十足,是看出了这男子在富春县当差溺水岂不应该和水贼的案子相关,所以打听消息?
他瞅瞅吴用,没回答他,又看帘子后的秦文瑶。她亦是直直地看着他。他催着:“我要走了,再不追上去,他们就逃了。”
“你是在追人?”
“对。”
“我想要水贼王的人头。”她毫不客气,“若是能取来,你我两清。”
“……知道了。”郑抱虎愕然后突然一笑,怜悯地看了她,暗忖她原来是死了的庄头的女儿,他方才起来时,极机警,先溜到前舱,偷听了小茶商女人们在议论她的身世,原是京城人氏。来富春县收父亲的尸体,身边的家将是秦侯府的大娘子同情她可怜她,怕她一个人上路孤身无依,打发过来差给她的,护着她来。
他也早查到,这二贼确实趁乱掠了不少庄子,杀人占了不少财物准备出逃。
这娘子的父亲庄头是死在他们手上罢?难怪要报仇。
秦侯府庄头的女儿,极美貌的娘子。没有了父亲很不容易。他又看了她一眼,再看看她手上的金锁片,微一犹豫没有马上要回来。她还在疑惑怎么着就被同情了?实是她还没有习惯孤身孝女的身份,他已是转头穿窗而出跳入江中,他只留一句:“东西收着,我还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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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六耳在岸边终于找到了郑换虎,就有了一种大事不妙的偏头。隔了三天
两夜,才找到三郎,三郎还拿到了二贼的首级,他一颗要吓裂的心终于恢复了生机。心里就像是小鸟儿一样唱着歌。至于那些亲信小子们,更是沉不住气,个个都围着三郎兴奋得乱叫乱跳。有两个最小还在抹眼泪,都怕三郎出事了,立时被几个老贼人嘲笑痛骂:“哭什么?不像男人!”
哭一哭也不妨事的。郑抱虎还在笑,摸着小子们的头让他们别哭,直让老贼人叹气,暗地里和吴六耳埋怨:“三郎别的都好,天生的首领样。就是不应该打小和二娘子天天在一起,学得女人气。二娘子就是老爷说的那样,软团子一样没事就抹眼泪儿。抱着三郎不撒手。三郎还要安慰二娘子呢!多亏大了几岁,要说亲了,她上了十岁开始总算也摆出姐姐的款儿了。”
“……”原来是这样?吴六耳寻思着回忆二娘子写来的信,如今还真是,二娘子天天就是长姐如母的款儿。唠叨得不成样。
三郎坐在岸边歇息好了,吃喝都有了,便找他要回了二贼的首级,把到手的功劳,随手就送给了什么庄头家的可怜没爹的娘子。
一队茶船在江上三天两夜,如今也打了个转准备回京城了。郑三郎在岸边扬声叫着:“嘿,这边——”
秦文瑶本没料到这人还真回来了,听得外面家将来报,她惊讶从窗纱间看出去,便看到那郑抱虎立在过小腿水深的水滩子上,向船上招手呢。
人家船上是茶商们,又有不少家丁,领头的吴姓汉子放了小船过来,一身青衣,脸带疑惑,隔着远就问:“抓到了?”
“有了!”
吴用大喜,他的小船上还有一个老庄头掌眼,一眼就认出来没错。再三致谢把二贼的人头兴高采烈接了过去。船去船回,转眼又送了一箱子钱帛过来摆在了船头,倒叫吴六耳吃了一惊,这钱不是金银但数目可不少。打开一看是茶引子、盐引子。转手卖出去就是一笔大数。看着就是反贼的赏格一样的数目:
二千贯了。
吴六耳只顾着打量这船和这船上的家丁,郑抱虎自不会要酬谢,笑语说了:“我落水身遇不测,是贵府娘子相助,我亦应该补报。你和她说——有事就去我家里找我。我二姐——我阿姐人好心善,我知道庄头不好当,女庄头也辛苦。秦侯府要是住不下了,她可以去找我阿姐。”
“……”吴用哑然看看他。他从哪里看出来文瑶娘子要做女庄头?没看到这里摆着二千贯?茶船上,文瑶娘子本也是意外,她看得首级送来,还再三问了掌眼的老庄头:“确是他们?”
“是,大娘子,没错就是他们!”老庄头喜不自禁,连腿上的伤都不痛了一样,一回船就把两枚首级收在早就准备好的石灰粉盒子里,回禀主上娘子时,他就差没手舞足蹈,觉得侯府这回可算是保住了。
本来这三天去了庄子上没找到水贼的下落,也不指望这郑抱虎真能守信守约,老庄头已经觉得侯府大势将倾了。可怜他三个儿子都是重伤,都得名医好药地养着,娘子半声没言语地出钱。万一没有侯府自家的孩子可怎么办!?
秦文瑶亦知道这老庄头绝不会说谎,她挑人随行,带来的皆是与侯府一荣俱荣一损俱荣的下人,否则如何能守秘?她看了那两只盒子一眼,这才吩咐了道:“既如此。按悬赏数额给他。”
家将们都是一惊。婆子不由得出言:“数目不小,他要是怀疑咱们的来历?”
“这是敬他守信,敬他武艺。否则我此回也白来一场。”她微笑,一指那盒子,“首级既在我手中,他便是怀疑我们的来历又有何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