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铃儿,她万分满意张夫人,丫头担心的时候,她就笑道:“铃儿听不懂。我难道不懂?张夫人这才是联明。我们都是父亲一手养大的。老太爷觉得他最明白我们呢,张夫人在亲事上不插嘴才是应该的。但她还是换个法子替我说了话,老太爷应该是听进去了。我们家还根本不到平平安安过日子的时候。我成亲了就能保平安了?没这样容易的事……”
老太爷是个明白人,否则他不会只差个丫头来说几句。她又庆幸着夸自己:“看吧。所以还是我进宫才行。那样爹爹才能知道我比赵若愚有用多了。”
嫣浓担心地看着二娘子,欲言又止。
“郑娘子她,总担心自己没有用处。”傅九深知郑归音的心,一路催马回城的路上叹着,“她以为没有用处连亲生父母都嫌弃。更何况外人?我其实不担心赵若愚能讨好她的。他不过就是对郑家有用。他有用了——郑娘子就害怕失了立足之地。”
丁良听得眨巴眼。傅九笑骂着:“你不懂!桂妈妈把你当心头宝!”听着这话,他不服了,委屈着:“小的的老娘更疼公子你。还有我哥——我哥比我聪明会读书得公子的看重,我娘事事都听我哥的主意。小的是没人疼的小儿子——我哥仗着是老大天天教训我。小的抄字贴手痛少抄了十张,他还要揍我——”
“你还蹬鼻子上脸了!丁诚把你当儿子一样手把手地教呢你还嫌?你手痛个屁!”果然就是被溺爱的小儿子吧?傅九鄙视他身在福中不知福。丁良突然小声提醒:“公子。你看——”
傅九驻马在临安大街上,看到赵若愚骑马回城从北门回过来了。
果然,这小子时不时就去郑家水庄上献殷勤吧?傅九暗骂着,皮笑肉不笑地在街边勒马,他和赵若愚隔着大街各自拱了拱手,彼此之间连打招呼的门面话都不想说就错开了。
傅九去了南门要出城,他实在忙得不行没空再去挤兑情敌。丁良催马跟上,迟疑问着,“公子,赵若愚得了刘三这人,转头居然就把他送到了郑老爷庄子里。这——?”
“郑家才用得上刘三。”他笑着。
“公子何不自己去送?”他心里想着,这样讨好郑老太爷的机会怎么能让给赵若愚,指不定郑娘子知道公子这番心意,以后就算是听说公子和碧叶私会也不生气了。傅九不知道丁良心里各种弯弯绕绕,他的马鞭梢子划过了他肩头,笑骂着:“你怎么不长脑子想想,郑老太爷会信我还是信赵若愚?”
对,郑老太爷不喜欢公子。丁良恍然了。
+++++++++++++++++++
“不成,不成。归音那孩子笨。又心肠软。被许文修那小子骗了哭得一塌糊涂。要死要活的。我不过是下个狱坐了一年。她就恨不得要上吊。她这样没有主心骨,我在的时候还能护着她。我不在了怎么办?”
郑老爷坐在水阁里左思右想,还是觉得赵若愚更适合当女婿。直到张夫人从楼上下来劝说安慰,他才把这一番担心说给了她听,不安道:“秀娘——归音那孩子若是有你半分伶俐就好了。我就不替她担心了。”
张夫人忍着没笑出声来,在她眼里郑老爷的养女恐怕是大胆又诡计多端,看着就是吃亏吃多了终于活明白的孩子。但在养父眼里她可还是原来那个无依无靠的可怜小姑娘。
“我家三个孩子,我都知道。老大和老三都是只管自己高兴的。我不管他们他们也能过得好。但要指望他们照顾家里人,那就靠不住!”郑老爷一挥大袖,嫌弃着大侄儿和亲儿子太过任性,他连连摇头,“老二是个女娃娃,我得替他找个能干丈夫成亲,以后照顾她才成。”
水阁亭子外面,家丁们押着一位家奴刘三,是赵若愚把他送过来。张夫人想想赵公子这一番心意,笑劝道:“你不用急。赵公子如今也是不同往日了。”
“对——!没错!”
郑老爷转忧为喜,叫人召进了那家奴刘三,“你说说,当真是三年前咱们家有一批被抄家的番货被纪侍郎送到了京城秦侯府?这批货后来送到了江北榷场里和北边契丹商人倒卖了?”
“是,老爷——”
刘三是秦侯府的出身,死了的刘姨娘刘帐房一家子的亲戚,他在亭里回答了郑老爷的问话。然后被安顿到了别庄里住下。
衣裳、吃食、赏钱都摆在了房间,刘三也不敢动,一看就不是好人的邓管事还丢给了他一个腰牌,他这就算是郑家家仆了。
“我们这庄子,没人敢进来。”邓管事拍拍腰里的刀,又指指那腰牌上新安郡夫人的铭记。
“是。小的明白。”刘三出身侯府,明白张夫人是什么人。赶紧陪笑。
邓管事满意一点头。他身为老家人,觉得自家老太爷从以前到现在总是这样识事务。果然就有老大。有兵饭吃的时候就当兵。有贼饭吃的就当贼,总言而之绝不能饿死。抄了家后有老婆当依靠的时候坚决靠老婆。
老太爷一到京城就把女儿送给她的郑家别庄当成礼物送给了张夫人,亲事还没成呢,这庄子就挂在了陛下旧人的名下。
这太像冤大头了。
“怕什么,老子愿意做上门女婿——!谁管得着?!”郑老太爷叉着腰这样问着,连郑大公子都闭嘴不劝了。
邓管事如今也不知道自己算是郑家管事,还是张家管事。反正就是一句道:“刘三,你来了就安心。你好好侍奉我们老爷就是。”
“是,小的明白。”他喜不自禁连连多谢,等到了同住一屋的家仆回来,他才疑惑着探听:“咱们家的娘子不回来?”
“你没事打听咱们二娘子干什么?叫大公子知道剥你的皮!”
“没有,没有……”他吓一跳,郑锦文是个啥人他在京城里能没听说过?收养的女儿经常是要嫁给家里儿子,小老百姓的习惯他更明白。好在郑家如今富贵了。他陪笑着:“赵大公子向郑娘子提亲,天天打听着呢。我顺嘴了——”他机灵着用这样的话糊弄过去,心里却在想纳闷,他本来以为赵公子让他来郑家是要说说傅九公子的坏话。他可是亲眼看到了傅九公子和秦侯府姨娘刑碧叶幽会呢?
丁良并不知道刘三知道了傅九公子的秘密,但赵若愚却是心里有数。刘三在郑家安顿了下来,伏安忍了几天没忍住,因为郑归音打发人过来和赵若愚说:“因为那豆保母在赵府呢,小女就不过来赴宴了。”
看着自家公子一脸无奈,找不着法子和郑娘子交待清楚。他小声提醒着:“公子,刘三看到的傅大人那事难道不让郑娘子知道?”
其实他想问的是,公子怎么不把刘三直接送给郑娘子,这家奴知道秦侯府和楚州榷场的交易,太有用!对公子去楚州做官有用。对郑老爷报仇也有用。但这小子真正的用处可不是这些。
赵若愚提步出了婴戏巷的赵府大门,上马而行,叹着这跟马的小厮还是经验太少不能放出去做二管事,恐怕还得他费功夫慢慢教。
赵大公子回了家,大夏天里住在西湖水畔的水庄里,刘三过得很是惬意,他被编到了花匠班子里,每天侍弄花草树木,怀揣着秘密不知道对谁说才好。
一日,他靠在水门边,仗着一张不凶的脸在郑家家仆里居然出类拔萃。他和隔壁张夫人庄子里的摘花丫头搭讪说笑,突然就看到庄子里有了些纷乱,连忙转身找人问:“怎么了?”
“大公子来了。”
郑大公子突然来郑家水庄了。刘三难受就吓一跳。不会是来剥他的皮吧?
连张夫人府里的丫头都奇怪了:“这位公子不是在城里陪着二姑娘,准备参选迎接宫中女官?怎么到城外来了?”
郑大公子一进庄,打了个眼色给身边的人,自有人去打听刘三在不在。
惦记着刘三的人不少。赵府里的伏安决定自告奋勇,“公子,要不——公子差小的直接去和郑娘子说说?”
“不需如此。”赵大公子出府去办公差,叹着气教他,“傅大人不是要离京城?我难道等不起?郑锦文这几天夜夜和傅九一起在河上吃酒,他也知道傅大人和秦侯府里旧人相会这件事,你看他说了没有?”
伏安心底还是为了公子跑去讨好郑老爷觉得委屈,嘀咕着,“暂时把豆妈妈送出府去,也是小事。”何必和郑娘子为了这点小事闹别扭?
“这是为了四郎。父亲和罗姨娘都是糊涂人会害了四郎。”他冷淡说了一句。伏安从没吃过公子这脸色,吓得半死赶紧闭嘴了。公子眼里最要紧的不就是四郎。他不能再让弟妹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