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娘子自问是温柔又善良,不知道挽迟女官拿她来吓唬人,夏逊却不能不把挽迟女官说的话不当回事,他提早下值回家叮嘱妹妹:
“订完了亲,秋祭没有几天就到了。你跟着娘娘去住几日。和郑娘子说说话。这事我和娘娘身边的挽迟内人已经提过了。”
夏娘子收拾衣裳准备进英雪殿住几天,挽迟早在宫里安排了她的房间。余下只差那位扣了宫牌子一直没有进宫的郑娘子。
挽迟一一盘算着,隔着五步跟着张娘娘,见她和长公主在逛园子说话。她只能隐约听到几句,她深知娘娘很是不悦。
方才长公主已经劝动陛下:“大哥,只要召赵若愚来问一问。到底是赵从俊醉酒后的谣言。还是真有一位郑四娘子。臣妹才肯放心。更何况,如今正是秋祭,臣妹以为这正是官家对宗亲的爱护。”
娘娘想平息此事的打算便空想一场。
张昭仪手中的孔雀羽毛扇子镶着青金眼,一如她眼中的光。她和长公主并肩下了石桥踏在了沿海的平板宫道上,沿溪栽满了大树,一团团浅黄秋叶在蓝碧色的溪面漂浮如黄云:
“若是再查下去,郑家万一收养一位四娘子糊弄过去,岂不假的也要成真?”
“这不是正好?”嘉国长公主含笑,“这样郑二娘子在家中多用些心。照顾教导自己的妹妹。少在宫里多事了。”
“若是真没有这位四娘子……”
“那就让郑家来本宫面前解说解说,秦侯府的娘子最近时常进宫求见本宫,本宫虽然不应,但秦娘子这才是得体。”
嘉国长公主居然说起了秦文瑶天天递牌子求见,被拒之宫门之外。张娘娘一挑眉,差一点想嘲笑,难道夺了秦侯府的爵位就能让傅映风回心转意做你的驸马?没料到公主却正有意说起,先道:
“这是本宫答应过的。”她叹着,“昭仪也许猜测过,清远侯府这爵位得来不正,本宫许诺过主持公道,交还给原主。”
但人家傅大人未曾答应?张娘娘在心里想着,嘴上却不得不赞许:“公主,傅大人人才出众,也许将来再得一个新爵不在话下。恐怕并不在意这旧爵。”
“是非对错却是应该叫天下人都知道。有本宫相助,他恢复旧爵位不用等上多年——更何况,世事无常。岂能让他如老秦侯一样有了爵位命却把性丢在了江北。”
“公主,不就是看中他能去江北大营?”
“……我看中的是活的驸马。”长公主这时就并不接话。到了路的尽头出了御花园,金铜杆的凤辇等在了门外。她转身要上辇,又转头看她,“张娘娘宠爱郑娘子。如此待她。本宫并不以为怪。但娘娘以为郑娘子会一心忠心娘娘?”
“自然如此。”张娘娘停在了角门外,含笑看着她。
“哦?”
“她的兄长是我的妹夫。”
这关系真绕。长公主意外笑道:“我还是第一回知道,娘娘看重娘家亲族?本来不论夏氏或是张家,娘娘平常都清冷得很。”
挽迟在后面听得这一句,心里紧了紧,但张娘娘回应得却是理所当然:“无事时清冷一些,有事时扶持。岂不才是亲族的用处?毕竟都是为了一个姓。所以——”张娘娘可不会被甩开了话题,“公主与本宫一样,皆是为了官家。何必再作相争?”
“本宫为的不是官家。”长公主笑了,“本宫为的是赵氏江山。”
张娘娘饶是京城第一才女,也没接上话来。
“罢了。不想坐。”她没上昭仪宫辇。慢慢走回英雪殿,路上挽迟想让她开心,提起去召郑娘子进宫说说话儿。她晒笑后,突然与挽迟喟叹着:“郑娘子在此时,要如何回公主这一句?有些话陛下可以说,太后可以说,长公主可以说,皇后娘娘亦可以说。宰相朝臣亦可以说。偏偏是我这样不上不下,这为了赵氏江山四个字就不好说了。”
“……郑娘子会说,她这样忠心耿耿从北边冒死逃回来的人,才说得上是为赵氏江山。公主天天在宫里受万民供奉哪里能和她的忠心比?娘娘照顾她这样的忠臣,就自然是忠臣了。犯不着和公主斗嘴。忠臣是她这样做出来的。不是公主那样用嘴皮子说出来的。”挽迟遗憾地学着,“娘娘,这样的话依娘娘的性情,是绝不会说出口的。”
“……”
张娘娘点头,这话好不要脸。娘娘眼里有了一丝笑,挽迟暗笑于郑娘子就是
个逗乐的好话头,连忙又说了郑锦文和夏家今日订亲,官家必要更信用重用,今天还赐了上好药材给夏国舅云云。这些讨喜的话总能叫娘娘再高兴三分。
“奴婢知道,娘娘不看重这些虚话头。但平宁侯府和太国舅府如今借着太上皇的势办船厂,将来太上皇不在,他们凭什么能争?迟早要落到郑大人手上。”
张昭仪确实是如此想,才百般庇护郑二娘子。
张娘娘看她一眼,她再轻声道:“郑娘子不是向娘娘求内库官的差事?”
“……郑娘子虽然是求,本宫也恨不得有人愿意打理这个差事。但她若是办
不好。本宫也要被连累。甘老档有分寸会自保,这内库竟然求了只掌半年。她却是闹着非要向这火坑里跳。”
挽迟心里的念头和张娘娘一样,觉得郑二娘子就是个愣头青。
“娘娘何必着急。郑娘子这参选进宫本就不稳妥。去德寿宫也罢,进太和宫
奴婢还是那句话。不可能。官家一笔就除了名了。娘娘还是看着,她怎么对付谢娘子罢。她在参选的时候还能恶心挤兑人已经两三回。这上头的手腕,奴婢是极佩服的。”
“谢苏芳想来也没料到遇上她。”
张娘娘忍不住笑了,挽迟连忙叫人抬过辇来。她方上了辇,便有贾内人匆匆而来向挽迟说了几句。挽迟吃惊笑着向昭仪附耳:“娘娘,有个好事儿。”
“什么,扣她宫牌子的居然是淑妃的人?”张昭仪大出意料之外,“傅淑妃
怎么会如此轻动?”
“娘娘,查到了半点没错!就是淑妃的人。瑞珠宫的宫正唐夫人。”
“唐夫人?那不是淑妃从娘家带进宫的奶妈?若是这样上不了台面的错处
也能犯——”张娘娘同样看得有趣。不禁失笑,“此事本宫不理会。看郑娘子知道了如何办罢。傅映风恐怕也查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