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解了披风坐下。听她这样一问,他无奈站起来双臂举起,她这才看到他是在外衣上罩了一件外衣,里面是今天早晨他见过的。她的脸色顿时变好了:“怎么多披一件了?”
“也是为了应付小潘。但没什么事。”
她听了这一句,又瞅了他半晌,这才点头笑:“嗯。多披个外衣最多也就是沾到人家美人的香料燕脂了。她投怀送抱但也没有得逞。”
“……看你就这样不信我。”他笑了坐下来,她明了他的意思就好。
“……小潘生得很美。性子又活泼像侬娘子。虽然不及我美貌又可爱。”她虽然信他,但学是暗暗观察了他的神色,眼尖子在他全身衣裳细细看了一圈,这才放了心。他倒看到了她的发髻上的头钗位置微有变动,象是重新插过了一回,哼了一声没问。
但徐迟是个宦官,还能如何?小潘还是活脱脱美人呢。他方才进行人庵的时候,她还请了他过来与徐迟当面商量:
“太和宫选女制衣的的事,傅大人说定了。”她那时似乎已经和徐迟早把事情说定,把这人降服住,请了这太监吃茶,她微笑端盏,“还要烦徐班头去和隆福记的东主提一句,让他们差个会说话能拿主意的人去天武衙门拜见傅大人。傅大人的意思是要看成衣的。还要尚衣局的内人一起去。”
“这是应当!这是应当——郑娘子果然是信人。”徐迟全是一副单纯大喜,半点没有威胁过她的样子。还连忙向傅九施礼致谢,又约好了去天武衙门的时辰。这才告退了。
待这太监走了,她才从袖子把傅九给的那枚红绳串起的盐包出来,笑着交回给他:“多谢你今日给我。我拿这东西出来徐迟就吓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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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取了钗子就要转身走,她端坐在长榻上开口:“徐公公留步。”
“郑娘子还有什么可担心。这宫绢花钗,淑妃制了二百枝赏人就算流传出去别人也不知道是你的。自然不会有你的谣言。”他回头笑看,负手昂首,“除非——难不成是因为郑娘子爱慕傅大人却要参选,这事怕我在宫里传出去?”
“让我家与傅大人联姻,让我进傅府为妾,这是官家说过的话。怎么就成了我爱慕傅大了?真要有这话,我倒要和徐公公在陛下面前辩一辩。”
她微微冷笑,倒看他还有什么招,果然这小子把弄着这钗子,倚门笑道:“若是往常,我也不敢如此。但如今京城里有关郑娘子的谣言太多。或是与赵若愚大人骗婚,若是利用赵慧儿娘子挑拨两宫宠妃。我再传一句娘子你受张娘娘之命,勾引淑妃之弟,天下也不知是我传的。郑娘子觉得如何?”
“果然,徐公公你对张娘娘没有半分中心,不过是攀附罢了。”她再指指他手中那支紫绢宫钗,“原来潘内人也有我这支钗了?我记得我去淑妃宫里请安,得了这宫花的赏。公公你当时也去淑妃宫里了。亲眼看到的就有了这个主意?公公真是好谋划?”
“郑娘子难道不是如此?”他慢慢把那钗子横过衔在唇间,狭窄单眼皮下的乌眸带着紫艳,“只要张娘娘在一日,我就效忠一日。你顺着我一日我也就保你一日。”
“哦?”她笑着。
他紧盯着她,突然又吐了钗走了回来,“要我不干这事也容易。”他慢慢把这钗子递过去,停在她唇边,“上了品级的老档都许在宫外置宅成亲,这几日你我朝夕相处,我早就爱慕你的容貌,尤其是你瞟着傅大人,叫他神魂颠倒的模样……”
“你就这样恨傅九?”她好奇,“不是这几天的事,你们以前就有旧仇?”
他的脸色一变:“应是不应?”
“傅大人也有礼物叫我送给公公。”她从袖中丢出傅九给她的那只红绳系住葫芦小盐包,他脸色蓦然发青,她又从榻桌上自己帐本子里抽出一张文契笑道:“公公请过目。”
他终于移步过来。
盐包是傅九给她的,文契却是她叫人抄录的徐迟与亿文白做私盐分帐的数目,她一指着分帐上写着各处分盐的地方:“有一处是富春县。公公可知道那边的私盐贩子在谋反?此此震动京城。叫陛下寝食难安。这谋反之事难道是公公指使的?”
在他脸色发灰的时候,她又举起这文契糊在了她自己的茶盏里,“我三弟在富春县里应役做班头,我也是偶然得到这消息。过几天谋反的事平息下来。我知道凭公公的能耐这文契未必能用上。”
“……但郑娘子若是要我退职出宫,却容易。”他整个人像是从悬岸上爬上来,眼神像团火似地盯着她,“你想怎么样?”
“公公记得我情份就好了。”她笑着,“凡事不要和我争就好了。”说着,她伸出纤手,清凉的指点轻轻抚过了徐迟的脸,“公公这样的容貌和才情,宫里内人喜欢,我又怎么忍心加害……”
这徐迟果然也机灵,转眼就像是活过了过来,取了茶壶里的滚水烫过了那钗子钗身,又施礼:“不得已,还请郑娘子恕罪。我侍候郑娘子。”待得她含笑点头,他才起身,仔仔细细为她插回了宫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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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小子在画院的时候,侍候过我学画。”傅大人听完后,一脸的回忆。让郑二娘子想动手打人,“你欺负他了?”
“吴襄和小潘一起作弄他。我也没拦着。”他长吁短叹地后悔,她见得如此连忙劝说:“你那时候年纪小,不知道这些的。”
“并不是。我就后悔当时他们欺负这小子的时候,我应该走开,不应该嫌麻烦自画自的,”傅九公子很是懊悔,半点也没有反省,让她半晌无语,他看到她这模样才大笑了起来:“罢了。我现在就不一样了。当年不太懂人情世故,也不想管闲事。家里出事落泊了才知道世态炎凉,到了军中和市井榷场,我才学明白。人就是很怪。他受了欺负拿强人无法,你若是避开了没人旁观,他就可以当没发生过。但你要是不欺负人也不拦着,人倒觉得你这人最可恨是欠教训了。”
“这也不对。这是迁怒呢。能上得了什么台盘?”她自然骂着,“徐迟不就是迁怒你?”他看了看她,“后来我就学会见着不妥当的事总得拦一拦了。否则我倒成了坏人。”
难得傅九公子自陈一点也不是大丈夫,而是不想被迁怒当坏人。郑归音含笑:“你在榷场里学了真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