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边自吹一边叹着,他好不容易没喷笑出来,还得一脸严肃地频频点头赞同,听着她这年轻未嫁女子一本正经地说着,最后总结教子之道,
“郑锦文说做爹娘要言传身教。”她点了点头,肯定了卢四夫人和郑锦文这样奸诈,难免影响了她,完全不是她的错,“我将来,咽气也要咽在数钱算帐的时候,死也死在看田收租子的路上。这样孩子学到半成就好了。”
“……这是正理。”
你这法子也真怪。他心里想着,嘴上附合,反正在言传身教上,赵从俊家那就完全没这资格。他不是就很顺利打击了潜在的情敌?
她也觉得心情好多了,难免也觉得在路边这样说话,叫人看到她的女官资格很危险,至于做了女官拿了傣禄死节不死节以后再商量。
她丢个眼色给傅九,以已推人,暗示着傅九也可以以后再说。
为了引诱他留恋花花世界,她又拿出了那锦袋:“最近手里真的不缺花销?”没去喝花酒?听说他天天不回家,没有范夫人管着岂不是要去借高利贷了。
“……只有帐本子给我娘看了看,钱还在我手上。”
他无奈,知道她的小心机,解释提醒着,
“唐菲菲和小赛观音在抢祭礼的歌舞。带着各自的乐伎和乐师们天天在城外和女官、内监们打交道,你不是把行人庵还租了个院子给唐菲菲?瓦子里哪里还有可以叫来陪花酒的美人?”
“……哦。”她很窃喜,又想到了一事,虚心请教:“她们也是拿钱当差,以后不用那啥吗?”
不用死节?
“……不关她们的事。”他早看出她这贪生怕死墙头草的心性,又看出她是在纠结这事想说服他。果然就学到了郑锦文那一套做官第一要紧就是见风转舵不是?他说了心事,也放松了许多。她难免就开始盘算,陛下没有放弃北伐的心果然是圣明皇帝。他含笑策马,要回去斋宫,只问一句:
“那豆氏,听说也回来了?”
到底她果然又更讨厌赵家了,抱着送不出去的贿赂她埋怨着:
“修国夫人很可怜的。她在北边是被买来的。还不是嫁。所以豆氏觉得她抢我生父,根本不是坏女人。傅九你说这人坏不坏?”
“自然是那豆氏不知礼义。”他附合。
她满足了。
丙人各自分手,她回城,他还得去斋宫四面巡查,到了殊胜寺,丁良一打听倒听了件怪事。
“郑娘子来了?”
他知道不少府邸人家在殊胜寺佛前为祖宗供斋,为的是这里离官家郊祭的郊坛近。郑家二娘子当然不能不占这个便宜,自然也有份。
丁良连忙就去打听,原来是供了郑娘子手抄的佛经,他找了知客僧一翻名册,郑娘子供着的佛经是为了一个陌生的名字:“郑大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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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谁?”
这话是林御医问的,她进城时还去了报恩寺,一并在报恩寺供了佛经。这就是为了一伙子人了,有三郎的亲娘、有冯妈妈的丈夫等等等。
“我伯父。”她眨巴着眼,“大公子的亲爹。”
林御医想了想,像是知道了一样,点点头:“原来是他。”
他是谁。
郑二娘子一听就知道这位老大夫居然知道得不少。连她都不清楚。她一打听,林御医倒奇怪:
“不就是郑锦文的父亲。我本来以为他长辈应该是襄阳水师里的一个文吏。当时在水师里帮着管着钱粮,襄阳水师有一位有名的幕僚,做水路上的生意很有一手。和武穆王爷手下一位李氏幕僚,并称是军中抓钱二圣手。”
她听得挺有趣,竖起了耳朵记着这些三十年前的旧闻。
林御医嘴碎,自然说武穆王打战厉害,是因为武有猛将,文有幕僚,还有人帮手做生意赚军饷,襄阳水师亦是如此。
“没水师拦着,岂不是就打过来了?”
本朝的水师是能一战的。
这个道理似乎没错,因为傅九也进过水师,上次北伐失败也只有水师打过胜战。她点头赞同。老御医有了谈兴,嘴上就不停了:
“别小看了你们家出身的襄阳水师,当初各地水师被一位宗泽老大人领着要打过黄河收复京城,襄阳水师就是主力。出海准备上行黄河口。只可惜宗泽病死,北国大军趁机南下。水师大军一时溃散……”
林御医坐在客舍里,说起旧事很是婉叹,
“太上皇也是没有这个命!宗泽可是他的心腹人!是淮南渡口的县令,当初第一个接了太上皇南逃登基的从龙之臣!要是这位老大人能活久一些……”
这位老大人死前大呼三声过河,也是名载青史了。连她也听说过。
有他在,说不定太上皇就克复中原了。
“武穆王爷,毕竟不是太上皇的从龙之臣,这人心难测……”
她撇撇嘴,太上皇还说天下为公呢。不得已给养子了呢。叫他以前怀疑忠臣。
她才不想听太上皇有没有做圣明皇帝的命,反正以后是不可能了。她只催问着郑锦文家的祖宗。林御医觉得女子和小人真难养,半点也没有自己就是太上皇跟前小人的自觉,他无奈指着报恩寺里供佛经的经殿,透窗看去,青烟袅袅:
“你这一说郑锦文的父亲郑大洪——我就记得那襄阳水师管财的幕僚圣手是姓郑,他身边没妻没儿的只有几个小厮跟着。这人必也是战死了。不可能有郑锦文这个子孙,但郑大洪既然姓郑,八成是那人的小厮仆从罢。跟着主人学到了几手。郑锦文自然也懂一点。”
“……”难怪。郑二娘子想想,难怪养父对这个养子也格外客气些。
时间没到吃晚饭时,唐菲菲居然有惊无险地过了祭礼歌舞的宫试。
“过了!?她乐燕歌馆第一名?!?这是怎么过的——”
欢喜的是郑归音,咆哮的却是卢举文。
傅映风来了报恩寺,学着卢举文那扭曲的脸,学着这人在殊胜寺外的帐子里把桌子拍得快裂开了,这模样笑倒了她。郑大公子也听得消息,回来也连连叹道:“你是没看到卢举文的脸色,我都可怜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