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夫人的大儿子说他想带妻室去北边看看老侯爷的墓地。郑娘子答应了陪他去。这生死
相许的盟誓他以老侯爷的名义发的,是绝不敢言而无信的。
老家将是一脸的佩服,觉得公子忠孝,和贤良的郑娘子是天生一对。范夫人没这样好骗,她听着,气呆了,半晌才含泪:“我就生了这么个孽障!眼里只有外人!”
尤婆子同样没当真,知道是九公子护着郑娘子。她都能明白,绝不可能有这样的事!郑娘子那最会钻营的性子绝不可能还跟着小世子去北国!那真是找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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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二娘子倒是打听到了周洪道被陛下封了枢密相的事。
傅九当时就立在了青帐殿前,听得一清二楚,风吹帐动,他可以隐约听到陛下和周洪道的声音:“以卢卿为左相了。范卿依旧是右相。周卿以为如何——?”
周洪道如何回答,被风吹去,傅九心想,这便是陛下在朝中的帝王制衡之术了。
周洪道主战,卢左相主和,范相公主战却不急进。
“召天武官都管。”
“是——”
他听得传召,深吸一口气,急步入内。周洪道正向陛下禀告:“臣举存傅大人赴宣州转运司为监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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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娘子从鼻孔里喷气,完全不屑于车夫官。但她不在乎,她自己有前程以后可以帮傅九捞官的。就让傅九保持一辈子的天真单纯好了。这才是做人的福气。她如今一想觉得自己真是太有本事了,照着水池里的水面,挤出来一脸假假的笑,练习着:“真是好事!太好了——”
她觉得她应该没有露馅。傅九应该相信她是一心为她欢喜的。
她必须得支持傅九。全因她方才在宫外青帐里,亲眼看到了范夫人身边的老家将。他来寻傅九。傅九就递了个眼色让她躲到一边。他们的话全叫她听到了。
老家将一看就是从小看傅九长大的,很是会说话。先说范夫人病了,全是为了公子的事费尽心血。尤婆子又悄悄让他转向公子禀告,夫人出去见周娘子前,让她多抹些香粉掩盖病容,勉强才有了精神。病容自然减了三分。
郑娘子听得都有些愧疚了。更何况是傅九?说了这一番话后,老家将才把范夫人说的话,一一转述。
比如:“周大人与映风的父亲交好。其实周夫人以往就和我提过亲事……”
周夫人以往就想让周三叟和傅映风结一门儿女亲家。全是因为赵慧儿的事耽误了。
哼!周夫人挑女婿的眼光倒是极好。郑二娘子心想,躲在帐子后有些不安。仔细偷听。
老家将不知道公子已经把他卖了,更不知道有人偷听,还在用心劝说,说起范夫人一心为公子着想。出去见周娘子时,眼中含泪:“我儿有孝心全是为了他父亲!我岂能拦着他?若是他能有周枢密相兼参政为岳父。我也不管他了。放心他随便去哪处边关。什么身家性命,我也不理会他了……”
郑娘子听得都害怕起来。
然而傅九的回答,出乎她意料之外。老家将都听呆了,还是被他催着回去报信。她连忙跳了出来,正要拍胸脯说一定和他一起去看老侯爷。他含笑先开了口:
“你要不要去见见生父?听说他想见你?我上回听赵若愚说起,他在江北榷场——?”
“不去!”她板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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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程婉仪抱着六皇子,本不愿意见卢四夫人。但听得她带了汪姨娘和汪老爷。她听得一惊:“姨娘来了?姨娘母家的老爷也来了——?”
汪老爷是汪姨娘的堂兄。这还是头一回进宫。
卢四夫人微笑看他:“不妨事,陛下在宫外。你也刚献了一批乳香。娘娘唤你来抚慰两句,并不越礼。更何况还有我在——”
“是,郡夫人。”汪老爷今日得此殊荣,得以入宫谒见皇子之母,想到那六皇子身上有汪家的血脉,他红光满面,袖中之手微微颤抖。
汪府里,汪大少老和大夫人两人都焦虑不已,到底还是商量了悄悄差人去郑家报信。
没料到人还没出院子,就被拦住了。
“老爷说,大少爷这几天好好读书,不许出门,身边的人都侍候着!”守门的是亲爹汪老爷身边的老管事,话说得客气还劝着,“大公子,这个家迟早是大公子的,何必现在和老爷争?平白叫外人说你不孝。”
老管事身后三个亲儿子,本来也是和大少爷一起长大,现在带着一些小厮手中持棒,都是苦着脸。这阵势摆明了汪老爷横了心。
汪大少爷大怒,痛骂了几句后也无奈。气冲冲回来。还在外室里,摔了一个盅子。汪少夫人在内室里听得,冷笑起来,叫丫头揭起了帘都出去,才道:“父亲这是听了谁的话,竟然连亲生儿子也疏远起来,就想着把全家老小性命身家全都不要了,只为了抢那从龙的大功呢——!”
说到这里,禁不住落下泪来,抱着自己生的一儿一女,“我嫁进你们家,就不怕这些了。但这两个孩子,怎么着也要给他们找一条生路!”
汪大少爷不耐烦,又烦恼:“胡说什么?哪里就要到这份上了?也许父亲也没错,六皇子是程娘娘所生,程娘娘的生母是我们家的人。她必定更相信自己的母家。难道会相信平宁侯府和卢家?”
“那也要看她有这个命!她哪里比得上永宁郡夫人?”汪少夫人哭着,看着一对不及十岁的儿女,又刚强起来拭泪,起身劝着丈夫,“前阵子的事你忘了?船条司说抢就抢,哪里看得上我们是汪家?根本没有把程娘娘放在眼里。要不是郑家拉了我们一把,如今这家业还有吗?六皇子那时又在哪里?”
“他才一岁!”
“你也知道,他靠不上!”
“郑家那开海的主意,太难了。爹年纪大了未必熬到那一天……”汪大少爷左思右想,和妻子低语了几句,汪少夫人一听他和几个淑伯兄弟竟然商量过了,这才敢破涕为笑,汪大少爷仍是摇头:“大家都在观望。没有他们我也不能和父亲作对。看看赵若愚这一回能不能平安回来。”
“怎么不问问郑娘子?她在张德妃跟前做了女官。你想想如今她不一样了——”
“……她想干什么,我就不明白!”汪大少爷更头痛了,一肚子的气,他觉得郑娘子在张德妃跟前有脸面是好事,但汪家站哪一边这不是靠脸面就有决定的,“她要争宠,就该去太和宫!你说是不是——?”
“有张德妃在——”
“那不是咱们自己人!但凡她自己封个才人,那怕是个郡夫人,我能都说服爹押他们郑家!全家都一条心奔着开海去。但你说她绕着圈子去德寿宫干什么?去侍候太上皇那不是已经有了苏美人?她到底想怎么样?她是在德寿宫能开海?还是打算让太后送她去宫里做皇后?这主意可不能打,你说这娘子看着就这样不靠谱——”
汪少夫人也有些哑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