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对女人也不太宽和,但也只骂过赵慧儿?他钱二娘子以为他会骂人不成?
他坐在车中,脊背挺直得有些酸痛,其实这车厢摆设中间窗下摆一横几,他就应该倚坐在懒枕上才好。但他不便如此,
全是防着万一被郑二娘子撞到不讲理闹起来,他还能有个辩解的余地。
钱二娘子也移了移,靠了车门框上,勉强含笑道:“妾身方去正和郑娘子说话,万一有什么要紧话儿。她说不定要差人追过来——”
傅九失笑,终于就瞧出了她和他一样盘算。万一被抓到就要赶紧辩白。
“钱娘子果然冰雪聪明……”他淡然而笑了,把小几桌上放着着一卷密册文书丢到她面前,书页从中撒开。她隐约看到了皇城司的押花字样,微抖了手去取。皇城司是陛下的密谍衙门,她进京城近一年也是听说过的。
青藤纸细白厚实,她取在手中却感觉到了青纸边缘有几根细细藤叶毛尖的扎手,低头仔细扫过果然就看到了几行让她惊心动魄的字:
卢一冰见卢举文
卢一冰见卢举国。等卢氏家人。
她把这文册依次细阅,傅九击掌示意车快行,不要耽误功夫。过了一刻回去郑娘子肯定要怀疑。她没有听入耳中。
马车摇动,他终于可以松懈半会,倚在了厢角堆枕上。
中间隔着半横几儿,窗格边捶着轻纱和珠帘子,阳光随着帘子摇动,一闪一闪落在了横几光面的乌漆面上。像是几颗子金珠滴溜溜在滚过来又滚过去。
叮的一声,她手腕上的珍珠串子砸在了厢板上。原来是她闭了眼,靠了门边。手软拿不住密卷而滑落砸在了车厢地毡上,钱二娘子转瞬又惊慌地地看着傅九:“大人——他只是一时和卢家来往。妾身虽然不知此事,但他并不是有意隐瞒——”
“我也不会把他怎么样。”
他笑了。也懒得回答。现在钱家只是担心她罢了。终于有丁良的声音传来,咳嗽三声为信。傅九就随手一指窗帘子,示意她自己提帘看清楚。
卢一冰侧身进了茶馆,立时便有管事模样的人把他迎了进去。钱二娘子偏偏就认得那管事,是卢参政府上的管事武大。而揭帘之后隐约看得粉面明眸,有乐伎陪笑。傅九这时才慢慢开口:“是小观音。听说……她很是爱慕卢一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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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二娘子没当场落泪,全是因为郑娘子果然来请她回去。她的眼泪被吓回去了。
她只怕被郑娘子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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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二娘子抽了功夫,暗暗埋怨傅九:“你和她说什么了?她一进房就哭起来了——”总之,她又开始怀疑着看他。
“喂!”他知道这时辰一定不能乱答话,她也许是在使诈也许是真知道,“她看中的公子移情别恋,我知会她!”
“…………这事不能乱提的。”她被消息所惊,转眼就忘记她要吓唬傅九让他招供了,她惊恐着,拉着他到了一处庑屋里,“夏逊逛青楼养外室,我难道直接告诉双卿?”
“……夏逊养外室?”
“我是打个比方,我和双卿那样好的交情——”她指指外面,贺双卿在亭子里和冯四娘子下棋,旁边几位公子里,自然有夏逊和赵一明,“万一夏逊养外室,我又知道双卿是个精明厉害的娘子。必不怪我的。那我也得想上三天,再雇个外面的陌生婆子办这事。”
他听得呆然,郑娘子还在叨叨着传授她告密的方式,神秘着在书桌上抽了一张白藤纸,仔细看过没有郑家的痕迹,才提笔:“我写张密报条子,对了我还要冯虎写。”
她在白藤纸上写下外室两字。又抹去,
“我自己不写。免得双卿看出来是我的字迹。我才能去密报。”
“……”他无奈,她这样多心,当这是谋反告密吗?她看出他好笑的神色,叹气:
“你不知道的——娘子们和你们不一样的。很容易得罪人。”
“你是说双卿?不至于——”他终于笑了。她歪歪嘴,把条子团好,又蜡封好。再叫了一声:“逢紫——”
逢紫在外面,疑惑进来,看着傅九已经笑倒坐在了椅上,他笑着,“好了,好了——我明白了。”
她嘻嘻笑,哄着逢紫回去了。她是打算让逢紫蒙上脸。到瓦子里随便雇个陌生路过的婆子,叫婆子把这张外室条子丢进贺娘子的小院子。
“我绝不敢直接去说的。”
她慎重其事,传授着要和娘子们做一辈子手帕交的人生经验,做人应该珍惜友情,男人太粗糙。
“我和你说,这种事吃力不讨好的。宁可不得这个感谢呢。娘子们的心思好怪的。她要是不想教训夏逊,我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就好了。”
“……”他总算也服了,笑语搂着她低头哄着,“你说得有理。我知道了。我下回来和你商量。只是我从来不觉得你的心思怪。”
他拍了马屁后,果然哄得她眉花眼笑,一个戏谦逊着,她以前很呆吃多了亏现在学乖了。又忧伤着:“我打小除了嫣浓她们,只认得邓裹儿,但我和她总是处不来。我就想,是不是我的错。所以刚才钱二娘子明明是悄悄溜了。和你有秘密,我也不问她……你是不是教训她了?”
他想想:“可能不说话,冷着脸。有点吓到了?”
他自问倒不是不怜香惜玉,但时间太紧,他怕被郑二娘子当场捉到,解释不清。郑娘子心里准备了好好谢谢他,还特意施了礼:“上回在行宫,你和我说了风水的事。我回宫就和洪老档说了,陛下听到就没有去天池一池春。我知道不能让淑妃知道。所以今天才来谢你。”
“喔?”他今天来就是要问这事,实在还想不起怎么个指点了她,仍是微笑淡着脸色,果然郑二娘子也上当了。
外面钱二娘子一边哭一边和许婉然在说话,苏幕白也在边上听了。她也精明,点头:“你是说卢一冰公子和卢举文在茶馆里见面,陪酒唱曲的是小观音——?”
许婉然递帕子给她,她哭了一场,哽咽着:“我知道,他就是见过卢四夫人了。小观音上回在祭礼里得了两场歌舞,郑娘子和我说过,说是平宁侯府出的力呢。这几天,我家里的兄弟们一直在和我主,我没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