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你看错了罢!不过是淑妃托他出面?”
“我亲眼看到的。他那天晚上在选德殿一直守着,就为了讨好张昭仪。”她难免就回忆三女犯闯宫犯案被审的那一夜,把傅九的阴险行径再细细和郑大公子说一番。
“哥哥,你别看佟夫人和陈内人她们都和张娘娘对着干,娘娘要看个掌仪司公文,她也说不敢奉令,但张娘娘厉害着呢。我当时还和傅九说,我只要进宫就不和他说话了。”
“……”你以后真进宫后还敢和陛下的亲从内廷武官说话?
郑大公子觉得全家迟早要完。
“我是做女官,不是做宫妃!”她鄙视哥哥,觉得没进过宫真没见识,“做女官当然得办差,当然得和里里外外的内廷武官打交道。陛下身边的女官还要跟着上朝呢!”
张淑真还敢在陛下召见外臣的选德殿里坐着,主持宫务呢。
“|娘娘那是要让宫内宫外的人都知道她得宠!否则她就是下一个淑妃只是个空架子——!”郑大公子拍桌子咆哮,“你以为她是你!?”
郑锦文你这样的外臣不就偷偷喜欢张娘娘?她暗暗嘀咕。
她和傅九说几句话又怎么了?
再说了宫中女官、内监、宠妃和内廷武官勾结一下,这不是习惯?她自问进了几回宫就发现了宫里暗藏的另一面。
+++++++++++++
那一夜在选德殿侯见房里,见识过掌仪司女官和张娘娘针锋相对,她嘀咕着,想着怎么在宫里混个女官做做,自语着:“张娘娘她以后主持宫务,我得回去好好背宫规才行。佟夫人一定输给张娘娘。”又板下脸看傅九,“宫女与外宫待卫有私相授受,笞三百,驱离宫外。我背得不错吧?以后我们当成不认识吧。”
刚才是谁说他害怕?刚才是谁先主动?傅九斜她。
“……你先想办法过选试吧,还有两轮!”
候见房里早就一空,只有他和她闲闲倚榻对坐着,他无奈提醒了她一句,“佟夫人要是在这里输了,选试时你看她怎么收拾你!”
“……”她一想,终于又想起她现在是张娘娘的人不是?佟夫人拿她来报复张淑真岂不是理所当然?”
这时就听得南朵殿殿门一阵脚步声,范小学士抹着一脸汗,领着尉迟香兰和贺双卿从殿里退了出来。
“怎么样?”她连忙就出房去接。
然而傅九微咳一声提醒,殿内有一位贾内人引着她们过来,她连忙恭迎。没一会儿便从这几人互相客气的话里听说了汤少夫人来求见了娘娘,解释误会要把三女接回去。
她暗喜着今日平安无事,赶紧又要再拍马屁。没料到贾内人眼睛直接从她的头顶上越了过去,她疑惑一回头却见得是傅映风迈步从侯见房里走出来。
“内人。”他含笑招呼了一句。
“是,大人。”那英雪殿的贾内人连忙上来,施礼道:“大人有何吩咐?”
被冷落的郑娘子暗暗撇嘴,贾内人真是太势利眼了。
“既然只是误会,听说汤少夫人来接,她们就一起带出宫去吧。郑选女也一并出宫。”
“是。”贾内人瞟郑二娘子一眼,总算正眼看到了她。
她立时忘记贾内是势利眼,连忙堆起一脸笑。
贾内人岂能不记得她?
明明就是女犯之一,哥哥还是宰相府里的门客出身,人家贺娘子和尉迟娘子规矩在殿上站着,她仗着张娘娘的势就躲到了这候见房里来坐着!
如今府里大少夫人还来亲自来接她出宫。张府的势被她占尽了!
郑归音完全没意识到她老实等在侯见房会得罪人,贺双卿和香兰站着,她坐着不是很应该?她不借机占个便宜,这岂不是看不起张娘娘如今在宫里独宠之位?
傅九就谦逊多了,完全看不出是宫里谣传的私生四皇子,他拱手:“臣还有事禀告娘娘。还请内人行个方便。差人禀告一二。”
“大人客气。”贾内人当即丢下了范小学士和三女,亲自进去禀告张娘娘,几个人在侯见房里团团坐下来歇息,范小学士防备地看着她,不许贺双卿和她说话。还悄悄和香兰说着:“她是张家的人!”
她们可是范家的人。
贺双卿忍笑,郑二娘子瞪了范小学士两眼,又阴险地盯傅映风。怀疑他死守在这里要见人家美貌宫妃是为了什么,他受不了地摊手笑道:“为了泄题谣言的事。张相公那里并不好说话,他不会见我。我借着这机会求见娘娘岂不是应当?”
因为你纠集一群御史骂人家扶妾为妻,让人家赶紧辞职。人家会愿意见你吗?
她转头找上了范小学士打听方才殿里的事,范小学士不禁又抹冷汗:“自然是张娘娘赢了。她从小就没输过。我抢过她的蟋蟀。她就敢抓着蟋蟀向我嘴里塞。佟夫人能干得出这样的事吗?!”
“……”原来你就是凭这个来判断人家的能耐?
脚步声又是一阵乱响,佟夫人强忍着一脸怒意,带着掌仪司女官们出殿,本来走到房门边的尉迟香兰被吓了一跳,飞快从房门前缩回来,不提她们,朵殿里的内侍、青衣谁不闭嘴,就是傅九听了范文存说方才殿里佟夫人和张娘娘争吵的事,都不免咋舌。
不知道是激赏于佟夫人还是替张娘娘喝彩。
+++++++
张修媛的声音还在佟春花耳边回响,她实实在在没料到这位张淑真是这样的人物。她一口拒绝了张娘娘要查看掌仪司公文的要求,因为掌仪司虽然隶属尚功局,却因为掌刑罚历来是由中宫皇后所直属。
按宫规,要查阅掌仪司公文有明明白白的章程,除了有凤印还要有中宫里的传旨女官、写字女官亲自画押。
但如今没有中宫皇后,皇后坤宁宫的传旨、写字女官也是空缺。
张淑真确实不能查掌仪司的公文。
“佟夫人,本宫也要问你一句,可知道‘昭仪’之尊号何意?”听了女官们一番不敢奉令的说词后,张娘娘坐在了双凤朝鸣座屏之前,淡笑,
“……”她微怔。竟然一时间没能答上来,张淑真双眸清冷:
“昭,光明正大之意。仪者,礼法也。昭仪即是礼法之道,即是正大光明之意。本宫今日不问你,明日本宫晋封昭仪,就不得不问一问宫中的礼法,衙门里的章程制度岂是用来玩弄字藻的推托之词?”
“娘娘,这怎么是推托——”
“罢了。”
张淑真冷笑说道:
“我不是皇后,皇后未立。坤宁宫中也没有写字、传旨女官。我不查掌仪司的公文。但我查张宰相府里的公文总没有错。我查黄院子里的副册总没有错!”
佟夫人听到这里,脸色一变。
立时有掌仪司女官道:“娘娘不知,黄院子的老宦官们都不识字。哪里又来的副册?”
趁着这时候,佟夫人暗暗给殿上的小青衣使了个眼色,让她赶紧去黄院子报信,没料着张修媛冷笑道:“来人!”
傅九如今在侯见房,但挽迟听得娘娘这一唤,殿外廊上立时出现了天武官的身影,傅九的亲信冯都头在门外侯立:“娘娘。”
“挽迟,你拿着我凤印!和这位大人一起去取黄院册子过来!立时回报!”
张娘娘让老冯马带队去黄院子里索要这几天双圣出宫的筹备签押副册。掌仪司的女官们已经回过神来,察觉出不对了。
张娘娘横过那出声阻止的陈内人,冷笑道:“宫里新收的小宦官们是不许识字。但那黄院子里皆是老朽。他们大半是从北方逃过来被宫里收用的,是专用来听差办事的老宦官,却是大半识字。”
京城和半壁江山丢失之前,本朝宦官不仅能识字,还能带兵出征西夏。
“本宫记得有几位黄院子里的老公公,他们三十多年前还曾经随内监大档童贯去征过西夏,他们本来不是大档就是殿中省里的写字老档,有一位在征夏大军里还做过押粮官!他们办差时写个副册留在手里岂不是理所当然!?”
“但——”不等佟夫人开口,她就截断:“佟夫人还有什么话说?黄门院的章程哪一句写了不用留副册?”
她哑然之后迅速反对道:“娘娘,黄门院是个杂差院,他们的公文副册岂能作准——?”
黄门院里全是干杂活的宦官。殿中省女官、内侍省太监、内廷各衙门都可以使唤。黄门院根本不是一个正式的衙门。
“宰相府的签押总不是杂差吧?”她胸有成竹,笑着,“佟掌司,黄院子要是和张府接交了,交代了各府用品越制只要马上改换便免除追究。张宰相也签了押。这自然就是掌仪司差人知会到了。”
张娘娘言下之意明摆着:
如果张府没有这样的记载。黄院子也没有这样的副册,那就是掌仪式没有知会各府。
“如此说来,本宫亲眼看到燕国公府的车船违制,这倒不是燕国公夫人的错,反是佟掌司你们的错了……”她高座堂上,袖手笑着,“本宫不怕一府一府地问,本宫既然亲眼看到违制的车船,可不止燕国公这一家。难道非要本宫去传人来问。全都查出来。然后再一并处置掌仪司的懈怠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