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外的行帐让说有上千座,密布四面。路都是曲曲折折。他立在一处帐后,等她开口问一问周洪道为相的事。
她抱着香盒子,眨眨眼同样笑了,还有三分得意洋洋:“张娘娘封了德妃了。我又做了女官——”她就差没腆着肚子,炫耀炫耀女官服,但那骨碌碌转着的眼珠子,意思就足够了,傅九暗想着也自觉奇怪,郑二娘子这小人得志的模样在他眼中真是百看不厌,觉得可爱无比。她吹嘘着:“傅九你放心。许文修怕我。只要害怕了。当然就不会传出什么流言。你放心。”
果然她就是虎假狐威吧?仗着张德妃的势欺负许文修?但他傅九会介意?他觉得这事听着就很是舒心。郑娘子在他眼中看着也不是猖狂小人了,是美若天仙。他柔声笑着:
“不问问我和周娘子的关系?”
他立在原地不动给她方便,她居然没打听周大人为枢密相兼参知政事的事?他疑惑挑眉,似笑非笑地暗示着,她光怀疑钱二娘子,其实很不联明呢。
“周大人如今是参政兼枢密相,我外祖是右相……”
周娘子和他傅九公子才是门当户对。她憋气,心里早就开始怀疑了,否则她盯着周娘子为了什么?光为了赵慧儿?
“傅九,你放心!你不是那种人,我知道的——”她信誓旦旦,其实心里在想,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傅九是那种看着人家亲爹得势了就想叫岳父的人呢?觉得太上皇活不久了嫌弃长公主呢?至少不能完全排除这样的怀疑的。
但她面上一脸深情地叹着:“不好的。周娘子和张娘娘不一样。她不是长公主的对手。还是我来对付长公主吧。”还安慰着他,“你不要担心,我不会让长公主得逞的!”
他愕然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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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胜寺里。
周娘子在外间坐着。她天生为人聪明,又随着父母在京城里居住过一段日子,远比去江西的兄长懂一些人情世故与朝廷风向。
但她当然和张淑真不一样。
“娘子还请宽坐,夫人正在换衣,实在失礼——”吕妈妈出来陪坐,歉然施礼。她知道这一位是宫中退职女官,含笑摇头,吕妈妈便也就看出了新宰相家中养出来的女儿,果然也大不一样:
张淑真母家是皇后一族,她又自幼失母,每日和父亲相处受其教导,性子上就更有了几分舍我其谁的权谋。
周娘子母家是书香门第,生下来便与母亲朝夕相处,打理内宅相助父亲的仕途。心思更为细腻。
吕妈妈暗暗想到,周娘子与傅九公子也许更匹配?然而郑娘子最近很是会讨好范夫人,她在宫里设了临时女官,这事办得很出色前程无限。吕妈妈倒是挺可惜。
“周大人复职,娘子可知道?”
“陛下有旨,召了父亲去。母亲原本有话,让小女来拜见范夫人……”周娘子言语委婉,分寸得体,吕妈妈暗暗赞叹,周夫人和新安郡张夫人交好。她亦是交往过的。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内里。范夫人本来已经走到了房门外,突然又犹豫,使了个眼色尤婆子会意,转眼就唤了得力的老家将来。范夫人低声吩咐:“去问问我儿。他的亲事——”
老家将一听也暗惊,本来不是要给小世子和郑家说亲?如今怎么又换了周家?
“夫人,这事——”连他都觉得这事不妥当,然而看着范夫人,他没出声退下了,转头从后门出了殊胜寺。飞赶着去问九公子的意思。
尤婆子跟着,见得范夫人在院中再走几步,突然转身去而复返,不由疑惑:“夫人,便是要等公子的回音。也不当让周娘子再等。”
“周大人若是为相,必要与父亲交好。但父亲也未必一定要与周相交好。”范夫人微叹着,抚门凝视着内院中的繁花,她突然间才发现这园中花圃极具巧思,方圆并不大。但墙后有新搭的曲廊。墙上窗格透开正对廊窗。一层接一层,窗中花枝斜枝,廊外烂漫盛开,让人心旷神怡。
望之脱俗。
“这院子——是谁布置的?”她讶然问出来后,又无奈摇了头。尤婆子在心里接了一句,是郑娘子特意用心布置来拍马屁讨欢心。夫人早就知道了不是?
“映风——心里到底有没有这郑娘子?”范夫人立在房门前,头痛不已,与大儿子的伤心反倒淡了,“他怎么看上这样一个娘子,我本来就觉得不妥当。但如今想想,这娘子不死心眼,说不定能劝劝映风——”
尤婆子没办法接话,郑娘子到现在还没有和平宁侯府认亲了。她比九公子还死心眼。况且,尤婆子不是不想替郑娘子说说好话,但她也开始怀疑起来了。
这世上有哪一对互相看对眼的男女,一个横了心要参选。一个咬死了要去边关。这不是互相爱慕,这是互相看着生厌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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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娘子久侯范夫人不至,心中半点不急。她手中持笔,正临摹厅间雪墙上一副名画,巨然的山水图。吕妈妈知道是郑娘子布置的。她觉得这种用名画公然贿赂未来的婆婆有用?范夫人早说了,看赏几天罢了。
老女官亦持笔,偶尔点染两笔。周娘子惊艳之后,老妇与少女相视一笑,皆觉得是极乐之事。
一来,这位吕妈妈陪着闲话,不论是琴、棋、书、画,瓷器、金石,皆是顺嘴说来,让周娘子听得不能分神。二来,还能听得不少宫中趣事。学得不少女眷道理。她抿唇笑着:“若是妈妈能去我们家,就好了。”
她便是听吕妈妈再说上三天三夜,她也是愿意的。吕妈妈却看出来了,这娘子是有备而来。恐怕是其母亲周夫人早说过,让她不要急于见到范夫人。
周娘子低头作画,自问对母亲的话是信之不疑,言听计从了。
全因这一回的祭礼。母亲让他们父女出城看戏曲散心时,私下让她照顾父亲:
“我儿,你父亲秉性忠直。一回京城早就陛见过。我问他。他说也是在陛下面前说的老话。说什么眼前是夺回祖宗陵寝,回复京城夺还旧都的时机。这些……”
周夫人在家中操劳辛苦,平常时不时总有一些小病痛。尤其进入秋,就要在床上休养几日。咳嗽不已。其实是和范夫人一个病症。周大人打听着太上皇跟前退职的林御医也来了京城,平常和郑家交好,还想请林御医来看看。
周娘子知道,母亲担心林御医有名的贪钱,诊费太贵甚至为私事向父亲请托。
“母亲不用担心,女儿和郑娘子交往,听她说起。不仅是她们郑家和林御医来往。”她毕竟周家有书香门第的矜持,并不轻易和商家女郑娘子提这些求人的事情,“母亲,范夫人的儿子傅九公子也与林箍医有来往,想来是范夫人在看诊。小女去求求范夫人不妨事。”
她今日出门,是想着来求求范夫人。所以也愿意放下母亲在家陪父亲出来。
母亲的担心,她本来不以为然,还在家中便安慰劝道:“母亲,父亲以往也说过光复旧京城的事,陛下也没有听。”
“今日不同往日。你也听说了北国太子重病的消息了?”
她一惊。周夫人依在枕边,叹:“为国尽忠是本份。但娘只怕他落了张相公的下场——”
张相公主持马政,以备战事。如今却告老回乡了。
“你父亲,如今也不在意这些。但我却不得不担心你的亲事……”
宰相的女儿好嫁。退职回乡赋闲官的女儿可不好说亲。周夫人和爱女私下里玩笑,:“我女儿,难道不及张娘娘?不参选进宫也应该择一佳婿。人物品貌不输给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