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要去逛瓦子?还是和夏逊约了一起去?”她扭头诧异着。她这样好心不打扰他,就是因为他要成亲了要和老婆家的人多多亲不是。
“夏逊要去范府!”
夏逊要去向自己未来老婆家献殷勤。
“咦,他要去见傅九?”她大喜,“有没有托他打听打听我的名次?”
她这时就觉得如果再有几个哥哥弟弟就好了,让他们统统外戚公侯府的娘子做妻室,帮着她谋官位,这真是很划得来的买卖!
苏大公子兄妹这几天和郑家来往密切,今日来了又走,郑娘子觉得自己做苏美人干女儿的主意很不错,送了客,郑大公子虚虚踹了她一脚:‘丢脸!“
她跳起来叉腰,理直气壮:“宫里这样的事多了。失宠的娘娘们都愿意从亲戚里收干女儿带在身边陪着解解寂寞。以往就是常事。我怎么不行了——!”
“……你是那门子的干女儿?”他气得没话说,喷着二妹能不能还要点脸,苏幕绿比她还小两岁她去拜拜人家做干娘?
“我考砸了……”她一脸的悲愤,被旧情敌陷害考砸,她就算是要拜苏幕绿做干娘,她也要去德寿宫,谋个翻身叫那纪鸾玉好看!
“怎么就能差到那样?”他问,她怎么害你了?你怎么就上当了。
她沉着脸,表示出不要问,问了要不开心,他只好笑骂道:“这才第一轮,傅九不对你手下留情?”
“大家都是一样的参选,他凭什么要对我另眼相看,若是如此,他的为人就太不可靠!是我看错了他!”
她义正言辞。骄傲昂头:“我自己考出来,才是真本事。”
郑大公子向来知道她脑子有问题,以前总是觉得考题越难越好、越难才越显出她的本事。
她要太蠢他还能如何?到今天,他终于被她这话感动了,差点觉得二妹真是有风骨,按她说的上了纪鸾玉的圈套还这样不肯求傅九,宁可拍苏美人的马屁做干女儿,这不是丢脸这是和傅九太有情份太能自己拼,但他一寻思就明白,又咬牙要踢她一脚,嘲笑着:
“你是怕你面答时,傅九没办法再帮你?”
“当然不是。我是这样的人吗?”她瞪大眼睛。
“傅九要是点了你第一名的话……”
“这是他公正严明。”她立时转了脸色,又忧愁叹了口气,“但他向来没眼光。我是不指望他能看出我比她们都强,他也看不出我真正出色的地方。”
郑锦文今天觉得脚太痒,刚提脚,她就跑远了。
他在后面嚷着:
“滚过来!我看看你怎么答题的,背下来给我听!”
“我要去瓦子,问问我的名次。”
“……你想害傅九丢官吗?”郑锦文哭笑不得。只能追在她身后,“你不是真要要去找傅九吧?。”
“当然不是!”
她答得干脆,但他半点不敢信,他追到了她的院子外,迎头又撞上她。她已经利索叫丫头取了披风和帽纱,把脸挡住方便暗地里耍手腕,整整发髻要出府了,他只能叹着:“看着天色也下值了。我陪你去找夏逊问问吧。指不定他去范府就是为了帮你打听名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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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逊完全没有替姻亲家郑二娘子打听打听消息这个打算,他骑马半路拦到了从衙门回来的傅九。
“有新戏,去听听。”
“……难得你叫我。”傅九笑了,诧异打量着夏逊不上值时一身闲人衣裳,他痛快应了,“我正好也想出去散散。”
夏逊知道他同样有事。两人并骑笑语,沿河踏着红叶,看得碧波两岸临安城粉墙黛瓦一城秋色,出了城门,进了银塘门外瓦子,人来人往中,有夏逊的人悄悄上来耳语几句。他点了点头。他听说了最近两天傅四老爷天天来私会一段金,他不好和傅九提。
但装成不知道。,拉他来看看,捉个正着总是可以的。
傅九同样叫丁良安排了人在瓦子里盯着,他自家最近两天忙着在衙门里看卷,三千份卷子他和赵承平一人一半,礼部龚主事只算是协理。礼部牵制着内廷的外戚和宗亲,监督着他们不要胡乱评分,假得太过分罢了。
“不过只是一场选女试,只要文章写得通畅,就是及格了。两道题并不容易答。答不出的多了——”
“如此?”夏逊顺口问问选女试,诧异他难得他这样有闲功夫,傅九骑着他刚从官家手上得赏的青葱马,也翻了白眼随意笑着:“我看过的卷里,不及格只能打下下等。就去了好几百份。我看前三句就知道了,再中间看三句,结文读三句就判了。犯得着一直看完?我又不是赵承平——”
“……”夏逊翻身下马,叹笑不已,“也太不怜香惜玉。她们也不容易。”
“……学院里山长读卷,不是这样?”他反倒觉得他多情,想起夏逊没读过明州书院,也没读过县学府学,他便笑,“我记得你进武学里读过。京城武学的阅卷官恐怕比我还挑剔多了。字迹不工整、卷面不洁就直接掷卷不读,评个下下等是不是?太学里更严——”
夏逊也只能点头,不得不承认傅九说得有理。
“你说她们难道喜欢遇上赵承平?”傅九还在笑。
夏逊同样乐了,人都知道秀王府稳重低调。赵承平身为秀王世子,如果非要一份份从头看到尾,鸡蛋里挑骨头只怕出错。当然就看得太慢了。
傅九看完了自己的那一千五百份,今日决定出来散散。本来是想着给张文宪递个消息,说说郑二娘子的名次,算是替淑妃向张德妃示个好,麻痹麻痹张德妃,免得争宫权时不方便。
但刚才他刚出了天武衙门,从东便门到殿中省去找陈内人说了几句,就被唐妈妈赶出来拉着,在殿中省门外悄悄和他说:“本来是说四老爷在外面有外室。”
“……!?”傅九愕然。他倒是知道傅四老爷的为人。看着不像是背地里养外室的人。
“但后来娘娘觉得是听岔了。恐怕是靖南伯最近在外面像是看中了一个戏子。娘娘不放心。也不好让四房夫人你娘来办。”
“……我去看看。哪里的戏子?”
他知道靖南伯在太上皇跟前是能说上话,官家也看重靖南伯评过他忠厚二字,平常不会驳他的脸面。靖南伯府对淑妃是一大臂助。绝不能出差错。
唐妈妈悄悄把名字说了。
“原来叫一段金?”他面上不动声色,心里讶然。一段金那不是他继父傅四老爷的旧相好?如今再和靖南伯相好这就有些难听了。难怪娘娘不放心。
他决定出马来劝劝姻亲家的糊涂老头子,不要晚节不保。府里又不是没有小妾,如果实在想风流他难道不能回去和靖南伯夫人商量再纳一个两个?在外面和傅四老爷一起包外室,伯夫人那可不是好惹的。
至于他是不是怀疑了继父和靖南伯一起堕落了,这当然就没人知道了。
淑妃总不会无缘无故派这个差使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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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塘瓦子,莲花棚。
冰花格子窗连着六扇子,敞开了面对钱塘江面,江风吹入包间里,四角大青瓷瓶里的黄灿灿大把折下插瓶的桂花飘香,与伯府中焚香熏兰又格外不同。
一段金转身,招手叫小丫头们进来,再回头时她眼中泪意也尽,不再想着过往旧情。她笑着让丫头们把十色菜品、十色果品摆下来,下酒的小碟子韵姜、法制青皮、杏仁、半夏、橄榄、薄荷,极新鲜可口。
傅九在隔壁包间和夏逊坐着,看着婆子们进来,除了这几色开胃小菜,还有几碟子毛豆。
他瞅着包间里的提蓝子卖毛豆小丫头。
小丫头不过五六岁,旧衣破裳却洗得干净,手脚指甲也剔得干净,面容有些瘦,比她身子还大的竹蓝子里是一碟碟的毛豆,她踮着脚往桌子上摆了三碟子,然后陪着笑等着客人给钱。
见得他看过来,她还机灵行了礼,结巴道:“奴是在赏心楼里卖毛豆的,卖了一年多了,傅公子见过我的。”
“赏她。”他笑着,丁良连忙付了毛豆钱,又格外赏了她几个钱,也笑着:“亏你还记下了我们公子的姓。”
他隐约是知道,看到这小丫头卖毛豆的可怜样子,九公子想起了郑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