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真的准?”她一看高押班,还能不知道怎么回事,修内司就是管着宫城的营造工程,这必定是修内司的老太监们有风声。指不定还是从陛下跟前的洪老档那边打听出来的。
“这是徐押班先猜测了,来和我商量。咱家一想也许真有这个事。但也不敢拿准。”高押班的嘴风很紧,一直说是推测,他还悄悄走两步,她会意走近角落里和他鬼鬼祟祟交头接耳,巷角青墙上斜过一支红梅,傲然绽放,比起花下的这两个说悄悄话的人儿,梅花才配得上是富贵不移,玉洁冰清。
“郑娘子,我寻思着和你商量——这事你要不要和傅大人打听一下。他如今和谢平生在审刑太国舅府的案子。”
“真有扩大护城河这事?“她这时却暗惊着,徐迟是个财迷又是个官迷,他说的话她还得想三回。高押班却是个官迷,一心要办出好差事显显本事,她是能信一半的。最要紧,她终于就想明白了秦文瑶送来的春幡儿和诗。
“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
这明明就是在暗示,有人在凤凰山上看到了临安皇宫。
而且还是敌国国使。
郑归音一想,原来这事秦文瑶似乎也知道,她怎么知道?她不会也通敌吧?郑归音毛骨悚然,这时都觉得这亲事千万别沾了,谁知道清远侯秦二侯爷还干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哇?
她回了家,叹着气。心里想着怎么和三郎说。她愁得不行。
好在方才高亮鹤在宫里拦了她,托她想办法向傅九打听,也给了她几句好话儿,大有用处。可惜她都没办法太高兴了。
“郑娘子进宫是为了打听参选地方?我看,娘子你别盯着甘园,也许还难定。”高押班这消息也不知道不准,听他说着,“也许就不选了也难说。我听孟老档说陛下一向要节俭宫中费用。单今年新年赏的这些金银幡儿就掺了四成锡。不是匠作司做的——”
“高押班,太和宫不选,我是防着的。德寿宫没这样的理。陛下最孝顺。”
她和高押班商量着,高押班一听也觉得有理。陛下自己不选美人,但绝不会拦着太上皇选美人。这才是大大的孝子。
郑归音心里当然不是这样想,郑老爷也是做爹的,但他要是敢娶个十八岁小妾回家,三郎一定会看不起亲爹。什么选儿子选老婆这话都不用吵了。亲爹那就是个老不羞!英雄好汉怎么能干这样的事?
但德寿宫选美人,她郑归音就能混进去当差。她当然就要跟着夸,陛下真是大孝。
二人的话没说完,恰好还等到了从内侍省出来的徐迟,徐押班路过后巷子口,正看这两人在说话。连忙也凑过来。
徐迟一听她认定了德寿宫一定不可能罢选,她还能进宫,这太监这一她说这话,诧异她早早认定德寿宫原来是这样打算,她反倒说着:“我是来当差的。押班不知道?”
高亮鹤连忙点头,一脸的英雄所见略同,徐迟倒是笑了,拱拱手笑道:“是咱家小看郑娘子了——放心,你献的瓷器送到陛下那边。杨先生的字贴儿在学士院要收藏,春诗在殿中省,咱家都盯着呢。”
她暗里地想,多亏她没把徐迟当知己呢。否则得气死。这太监一直不相信她真心弄个差使呢。还是高押班是个厚道人。
但她知道徐迟能干会办差,仍是托他道:“若有定了甘园的消息,押班千万给个信儿给我?”
“知道,天地一池春最近的风声太差了些。这也怪不得咱们是不是。”
她听得微笑,和徐迟换了互相会意的眼色。这时就觉得高押班有点太单纯,对宫妃外戚之间斗来斗去不太在行。高押班还一脸迷惑没听明白。难怪高押班被人从太后殿里挤出来。
她坐车回来在路上还感叹着,又觉得,难怪傅九不太当回事。不肯把甘园的屋子租给她。原来选试未必在甘园。
她也觉得事情不急。
但秦文瑶又写了一封信来。也没有什么内容,照旧只送了仙客来的花儿。
仙客来是水培的花儿,种在了琉璃盆子里,开着黄色的花儿。她看着这黄琉璃盆儿里的水面,仿佛就看到了和宁宫外的护城河。
这河要拓宽,一定要从四面的民居拆屋。若是先花一笔钱买了些民居,以陛下的性格,当然会照价买过来才好拓宽河面。这消息其实非常值钱。
她便把这事拿去问郑锦文:“听说宫里要扩大护城河。秦娘子可能愿意帮我们打听打听。”
“那就全价买她的所有庄子。不打折。”郑大公子毫不犹豫,“她有多少咱们都买。宫城护城河这事,我刚问了耶律大器。”
“咦,你也听到风声了。耶律怎么说?他听到陛下这样说了——?”她大喜,也很干脆,直接问正事,完全不问兄长怎么契丹人这样好了?
“陛下哪里会这样说。恐怕都未必知道刑二国公引着上一个国使去了凤凰山游玩。耶律说他要找傅九打听,说这几天,陛下除了见重臣和北国国使,只单独见傅九两回。如果有交代一定就是傅九。”
“对,刑太国舅府的案子,在傅九手上!”
她终于就想通了,人人都这样说,她还是得找傅九。她连续三天半夜去六部桥,这根本都不算什么。
她连忙匆匆回房,写了一封短信笺,折起泥胜方胜儿,她亲自到了廊下折了半枝春梅,把信缚在梅枝上。她想了想,回到房中把自己画下来的春幡护城河,一并和信缚好。
“拿去,让冯虎亲自去。”她想了想,“让他在六部桥附近等着,傅公子要从玉律御园里出来的。问问他是不是这意思?”他送了个银幡儿给她,又和郑锦文得的幡儿大不一样,郑归音难免就起了疑心,觉得傅九是不是有事和她商量。
“他像是打算向我借钱。也许不好意思开口,就拿幡儿暗示?”
她这样和逢紫说着,傅九也许和徐高两个太监一样的打算,趁着要拓开护城河做一笔大生意。而且还不告诉她!
“……二娘子?”逢紫觉得傅九不是这样的人。
郑归音却正经摆出沉重的脸色:“母亲大人和我说,但凡人就有缺点。要是看中一个人,不但要喜欢他的好处比如忠勇刚毅。也要知道他一定有缺点。比如趁着皇宫出事了来发财。”她沉痛地说着,“我现在发现傅九有点卑鄙不是个好人了。但这才是真正两个人相处久了。知根知底。谁不卑鄙呢——敢说自己不卑鄙的一定就是骗子。逢紫你说是不是?”
“……”逢紫没敢点头。但也不敢摇头。
郑二娘子也不用逢紫点头或者摇头,她沮丧着,拖着脚步进了内室。关着门觉得不怎么喜欢傅九了。
到门前,她又回头,微笑道:“我正寻思着,秦文瑶想卖庄子,我私下里买下算了。我做做定窑瓷器的生意弄一批钱。所以叫季洪买了十几箱来。”
“定窑?”逢紫迟疑,定窑瓷器价比千金。大公子费了很多功会才得了两只,二娘子霸占了就一起献入宫中。如今哪里还有?
“季洪不是买了十几箱?”
郑归音笑问。逢紫无奈那十几箱是仿制的定窑瓷,二娘子岂不知道?郑归音却微笑了:“仿制的也可以看看。大公子哪里会用仿制的。过几天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