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房,郑归音掩门却叹了口气,到了桌前托腮看着银幡儿。也不知道傅九是不是暗暗打算借着护城河这事发财。又不知会她。
“不能这样!”她赶紧又握着拳头,“不能这样丧气!”
屋里无人,她自言自语地鼓励了自己一句不能这样就甩了傅九。她还回头看了看,嫣浓虽然不在屋子里,她一说丧气话的时候还是很紧张。觉得有人要骂她。
再说了,她和傅九才相识了一年,张夫人和郑养父,可是认识了三十年才在一起呢。
她觉得自己青春美貌的,有什么好着急的?还兴冲冲独自在房把傅九以前送的番宝首饰、金银腰扣、铜印、还有这只银幡儿拿出来。觉得她应该有来有往。送一厚笔压岁钱给傅九。她以往就送些玉器、香料似乎有点太寒酸。
“我自己手里应该还有一小笔现钱,尽够了。”她寻思着。她出来又装着若无其事,逢紫就怕她一个人嗷嗷地哭,觉得看错傅九了。见她无事才敢放心。她出来和逢紫说帐目,丫头便有些为难:“二娘子,你手上的钱买了大公子的海涛券,眼下没有这样多的现钱。”
“差了多少。”
“……”逢紫悄悄伸手,和郑娘子握着手在袖子里比个了数目。郑二娘子觉得逢紫真是太谨慎了,这还是在家里她都防着别人听到。
“咦,也不是小数……”郑归音抬头看来,逢紫为难地点了点头。她便笑了:“好了,没事。我这几天弄来。我今天本来还想那一批余下来的木料卖掉的。”
可惜宫里不建宫墙。
要是拆皇宫再重建就好了。她这样一想,又觉得傅九不是那样讨厌了。她自己也好不了多少。但她本来以为傅九就是那种又忠心又会赚钱过日子的男子。
光会忠心不会理财经济,自己会穷死,万一也发不出军饷呢!?
光会理财经济过日子,到处乱捞钱,那不就是贪官污吏?
逢紫一听她自己去弄钱,也没多问。寻思着也许是做仿制瓷器的生意。京城里仿制定窑瓷的生意确实也不错。转头和嫣浓说起的时候,嫣浓却笑了,郑二娘子的私房有多少钱她不管帐也知道,帐本子在逢紫手上。嫣浓却笑:“二娘子要做什么生意?她在苏家抢来的家产有多少?再说了,二娘子能有这个大数目,家里还大公子,三公子,还有老爷。”
这三位的私库肯定只比二娘子的更多。
“断不需得如此,虽然我打打秋风,哭哭穷就有了——”郑归音觉得这是小事,坐在宝山里她还一时筹措不出来了?她不过是周转一下罢了。其实只要向爹爹哥哥和弟弟们打秋风就有了。但她不屑于伸手要钱。她自己会跳大神踏杂耍,苏家抄家的时候,她也弄了一笔。海上的生意她比别人都熟。但这些钱都是郑锦文知道的,郑大公子算钱的脑子太聪明,不用看帐对她的钱都是了如指掌,她就得悄悄弄笔钱买下秦文瑶的庄子。
“听说四皇子还一直喜欢向亲爹皇帝陛下打秋风,要零花钱呢。”她还想着,但她能学那纨绔四皇子?”
逢紫倒是笑着安慰她:“若只是周转一下,老爷和夫人,还有大公子那里尽有。”
“我从来不伸手问郑锦文要钱。他平常老是教训我——我不爱和他伸手。”她很得意,自觉是一个要脸的正经娘子。
她一向是抢钱的。还要骂郑锦文,让郑锦文觉得不主动给钱给她,郑锦文就没良心,不是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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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津御园里,傅九半点不缺钱,他刚得了一大笔金银赏赐,还打发了丁良把几件好看有趣的,想法子送到水仙宅,给郑归音拿去玩。
“这十几多天也没空夫见她,没有攒宴和她一起玩耍,她必要以为我去见刑碧叶。”傅九心里太明白,郑归音也忙,否则三更天在六部桥等着为什么?她白天在家里定然是没空闲出门的。但忙碌起来也不妨碍她起疑心。动小心眼。
今日一进御园,他早换了皮甲武弁,皮甲下是蜀锦百花袍,双肩上套兽口吞金护臂,皮甲腰外缚着青绿色勒甲玲珑狮蛮肚膊。武弁上还插了花儿八朵,是红、黄、银红三色,如此盛装出列,他在殿上向陛下行礼,又从白撒席前走过。
白撒的随从中有五人,按礼节换了衣裳,也同去射圃里射箭。
国使见得傅九容貌出色,又是一箭中耙,不禁问陛下:“不知此人如何来历?”
龙座上陛下微笑不语,这话却是范相公向白撒说的:“平常一小卒罢了。因射箭有技,便召了来一娱耳目,贵使不需得在意。”
范相公,断不会说领头的武臣是自己外孙子,四品内廷天武军都管,公侯子弟,淑妃外戚。傅九就应该是赵国军伍里的平常校尉,由此可见得,普通小兵也能如此出色,全因我大赵军兵强马壮,英雄辈出。
尔等蛮夷岂敢小看大赵?如果随意兴兵来犯,大家就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伴射武臣在国宴里的用处就是如此,充个门面立个武威。范相公当然不会如此粗鲁,他是进士登第的文臣,历来盼着马放南山,天下太平。最厌刀兵扰民,百姓流离失所不得安宁。陛下要收回京城要北上固然应当,也得有个长远谋划选个必胜的时机。
举国之战,便是如此了。
待得傅映风三箭齐中,两国文臣皆是欢笑,赵国大臣是真笑,白撒是假笑,敬酒之后,便是女真国的出使武臣上前射箭。亦是中了三箭。官家在龙座上看得微微皱眉。
傅九倒是没什么意外,与对手蒲鲁东互施一礼。四眼相对,眸光精凝,都知道彼此必不是军中小卒。三轮谢完,皆是平手,殿上管乐齐鸣。主客自然要开始赋诗,互赠春梅花枝,官家赵慎在龙座上,见得殿阁清朗,人物俊秀,这是何等的风雅之事。他历来不语,岿然而坐。自然有宰执们与国使打交道。
范相公一人就写了三首诗,句句不离田园村舍,稻花十里,白撒听懂了,他读的汉书多,知道汉人最矫情做人不够豪爽敞亮,从西周春秋之时起,历来汉人国宴上的赋诗皆是在说不足明言之事,这老头子宰相又在暗示着赵国连年丰收,仓库粮足,军饷也是足够的。
白撒不甘示弱,他能做国使,西往夏国,南使赵宋,少不了也是因为他亦会写诗,否则叫汉人嘲笑国使是蛮夷。更何况,这一回他身边还有北国科举的状元公跟着出使。
北国文臣们少不了也是赋诗写文,夸耀着北国有粮有兵,你们赵官家不要又和十几年前一样妄想北上,咱们陛下也是养精蓄锐,施德惠、修水利、兴农事、开科举,恩养百姓。你们赵国会的手段咱们陛下都会。你们赵国能治理北方百姓,咱们陛下也懂。总之是时时有防备的。
傅九在射圃,退到了廊庑中,场中有两队天武官充引射武官,他等着小内侍一路飞跑,他伸手一接,拿到了几首殿中抄出来的诗文。
他低语默读,见得北国诗文远胜前几回,他同样皱眉,窗外靴履荷荷,耶律大器走过来,宫刀倒拖在腰后,他提醒了一句:“他们的射臣里,有两个汉人。”
“副使、通译里也有一半是汉人。”
傅九早就看清楚了,“听说是他们新开科举,是今科的进士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