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弟,说得极是。”淑妃本有些懊恼,觉得不应该多嘴推荐了蔡押班,这时一听,不由得微笑点头,便是范夫人也同样点头。倒是淑妃还反问:“九弟的差事在枢密和兵部忙着。怎么今日倒有空来了。我打发曹宾去,还以为他接不来的。”
傅九笑着,自然要说是为淑妃分忧。其实有母亲范夫人在,他是放心的。但曹老档上回报晚了信,后悔得要上吊。再三地请了他。他自有也担心范夫人不快在淑妃面前说郑娘子,这不得赶过来周旋?
如今范夫人似乎还能忍,当然是为了他这个儿了。傅九笑道:“陛下上回召了甘老档,话儿没说清”
淑妃苦笑道:“陛下想让我那几个妹妹,进了名册,放在甘老档名下刷下去。甘德性说,这样太不给傅府体面了。”
这话是没错的。并不是推托。范夫人思量着进言:“既是陛下说了再想办法,臣妇想甘老档,必是能想出法子的。”
“但愿如此。”
淑妃笑着。
傅九心里早有数,也有办法,但这话他不能说。他毕竟是继子不好在姐妹们之间明着偏袒淑妃。再者,这办法要利用郑归音,他就更不愿意说。
谁叫郑归音和傅娘子们住在一个院子里?早说了,让她不要住,她偏偏不听。
傅九还不能确定这娘子是不是故意的,只觉得不能冒然判断。他正想着,上面淑妃和范夫人闲话家事,淑妃只不明白,问道:“九弟,本宫只是不明白,陛下怎么知道蔡太监好赌?”
这疑惑,也是徐迟暗地里在思量着。傅九却很清楚,笑道:
“娘娘,甘老档推荐了全押班去御药院,当了小阁长,如今是陛下的心腹。为什么没有推荐蔡押班?陛下多少也会找人问一问。最要紧,蔡太监,不应该为了还赌债,在宫里卖红茶。”
淑妃一听,微微露出惊色。恰好唐妈妈送茶进来,听着就没忍住,插了一话道:“九哥儿,宫里自己做的酱菜、姜丝儿,都有时不时卖几坛子的。怎么这红茶就不行了?”
“别人行,他不行。陛下用他,是用他理财的本事。但他的对手太出色了。”
傅映风叹了一口,仿佛就看了郑二娘子叉着腰,得意张狂的笑声,这一回她当然不是暗算淑妃,就是盯着蔡太监。也算是得偿所愿。傅九提醒淑妃道:
“娘娘想想,陛下心中会理财经济的人,有哪几个?”
淑妃一想,顿时明白了。陛下看得上眼的人不过就是程青云、范文存、张玉蛾、甘德性。淑妃抱着小公主,苦笑长叹一声:“是本宫疏忽了。”
程青云公侯门第,出使敌国。
范文存三榜连中,宰相之孙,又在户部、刑部都干得出色。
张玉蛾,潜邸旧人。
甘德性就是甘老档,是太上皇跟前的老人儿,以前御药院的大阁长。巡海八厢之一。
蔡押班便是一丝儿差错没有,都不配和他们比。更何况又赌钱又在宫里卖些红茶还债,这不就是个掌不住钱倒叫钱把他掌住的人?
范夫人心里也在骂,这就是那郑娘子的诡计了。
傅九母子陪着淑妃说了一会儿话,私下商量了如何让傅府的娘子们不要参选进宫的事。范夫人坦然道:“无一人能胜过娘娘,又何必进宫?臣妇没有把这话在家中说明,不过是为了顾全一家子的和睦。”
“正是如此。”淑刀欣慰又感伤,起身再三谢过范夫人,范夫人连忙拦了:“娘娘切莫如此。”
“婶母教我,让本宫向陛下求救哭诉。本宫本来还犹豫。陛下这一年来宠爱德妃,来我这里也少了。我现去为家事烦恼陛下,还是不想让妹妹们进宫的事……”
傅九在帘外笑着:“娘娘放心,陛下召了甘老档,提了两句甘园的事,又是在瑞珠宫里,甘老档会明白的。他下一回进宫,就有法子了。”
傅九心知,淑妃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镇南伯和太上皇血脉近。陛下初登基时是需要有淑妃进宫的。但现在十几年过去,有了淑妃更有了小公主,陛下何必再看重镇南伯府的血脉?
否则,东宫殿阁里住着的不就应该是长子庆王,而不是陛下挑出来的恭王?
随母亲范夫人一起退出来,出了东便门,尤婆子已经在车前等着。傅九扶着母亲上了车,范夫人一个字都没有提郑归音。
傅九心中纳罕,也有几分不安疑惑,前阵子范夫人私下里在查刑碧叶,他知道。后来又天天催着问郑娘子如何如何。若是能得一个敏惠柔顺的评语,退选出宫就立时订亲。范夫人也是愿意的
傅九难免要怀疑,母亲是觉得郑归音绝没这能耐抢到第一,所以才说这话安慰他?但这几天,母亲又没提了。
傅九在车帘前看了看母亲,范夫人性子总不可能遇上郑二娘子就改了?
“你去衙门吧。”范夫人笑着打发了儿子,“我身边有尤妈妈,还怕我回不去?”
傅九施礼后,退下了。车轮转起来出了长街,拐了城中大路,开春的京城里绿荫相连,范夫人看了一会儿街头春景,才转头和尤婆子叹道:“往甘园转过去。”
马车绕了路,去了甘园附近,范夫人揭帘看到了园中的亭台还有天边的云霞。
她不禁就和尤婆子道:“刑碧叶关在了心太平?”
“是,夫人——”尤婆子不知夫人在烦恼什么,“夫人,九公子关押这背主的贱人,是为了查刑国公的案子。陛下有了御旨让谢通判审。九公子不过是协助。”尤婆子想,这难道不是好事?总比小世子还对这刑氏念念不忘,藏在私庄,躲在富春县里好多了。
在京城的甘园里,还有官府的人看押。这能出什么事?范夫人却摇头道:
“怎么郑家那娘子半点动静也没有?不是听说她非要租在心太平参选?”
范夫人本来还觉得,这娘子太过厚脸皮,表面上为了参选实则是为了盯着大儿子和刑碧叶,但若是郑娘子能劝说儿子丢开这件事,把刑碧叶交给谢平生,倒是一桩好事。
万没料到,郑二娘安安静静,太过乖巧。
“这样没有用的娘子,以后还能做正妻,主持中馈?
范夫人叹着,埋怨郑归音无能,“方才映风还和淑妃说,因郑娘子在心太平里住着,甘老档要不失体面让我们家那些娘子知难而退,必要找郑娘子设法。我看这娘子——”
尤婆子也不知道如何劝,因为范夫人的口气是明摆着,范夫人还是觉得,郑娘子无能无胆,真没有用。千万不要误了淑妃的事才好。
郑归音压根不知道这事,她正想着借贺春词入选宫档的事,赶紧给自己抢个风头,算是进了一回甘园。
宫中的傅九送走了母亲,则回头进了殿中省,他心里有数,直接往佟春花的公房里去了。
“妈妈,八百名选女里,前一百名在甘园。后面的怎么算?”
“……方才甘老档确实来了一趟,提了让八百名选女都进甘园。我已经应了。”佟春花在公案后看公文,听得这话就一怔,手中的蓝砂笔也停了停。慢慢把笔摆到了瓷搁上,神色沉吟。她方才对甘老档来提这事本是没有太多的怀疑,一来事忙,二来毕竟园子是甘老档的,他愿意早些接进来让选女们准备,殿中省当然愿意。但傅九这一来,佟春花便意会了,起身拢袖,老脸有了一丝恍然,笑着点头:“他刚去了瑞珠宫?原来这是为了你们家的淑妃?”
“妈妈就当不知道罢。”傅九笑着,应了,转出又去了郭掌司的公房中。
“郭夫人不在。”有内人知会傅九。
原来郭掌司今日轮休。
“知道了,多谢内人。”傅九点头,便离开殿中省,就径往了女官们的住处。郭掌司的就住在坤宁宫后的巷子里,沿途中,自然少不了来往的宫人。他认得有各殿阁上的,也有官家寝殿上的。平常看不出高低上下,走在一处的时候就发现还是寝殿上的青衣内人们容貌姿态都更出色。
不是选美人,也能看出陛下身边的美人更多。
傅九走到附近,便看到了甘老档从巷子口里走出来。
傅九止步,在宫道上斜站住,等了一等。待甘老档走过来了,附近也没有闲人的时候。他才缓步上前,接了甘老档,拱了个手:“老爹,淑妃娘娘让我拜上甘老爹。”
“……不敢,娘娘有何吩咐,老奴正想着要去拜访傅大人。”甘老档眯眼笑着,这一回的说话就与在衙门里赖着要买酒时完全不一样了。傅九心里当然有自己的主意,但他并不敢小看这太监,便问道:“甘老爹在陛下面前说,最好是保着我家妹妹们的体面,在游戏之间就把选女试给办了?何必正经摆一个考场。娘娘觉得这是极好的。却知道这可是不容易,想来八百名选女都要进甘园里才好。”
“只要挤一挤,也是住得下的。”甘老档依旧是眯眼笑着。
傅九得了这确信,拱手告辞。心里便有了数。这一回的选女试不是正式考试,而是在游戏间就把八百名选女比了高下。郑归音也许还在甘园里和娘子们玩耍呢,名次就已经排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