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玉烟糊涂。”沈清月正犹豫着要开口叫母亲,那边厢的伍景芝却是重重哼了一声。
“景芝,我适才进来之前,就听见你们在嚷嚷,吵什么呢?”秦夫人看向伍景芝,面上却是颇为严肃。
“是玉烟来的晚了,大妹妹正给我说规矩呢。”
沈清月挑了这个头,秦夫人也没再这事上纠缠,只说了些姑嫂和睦的场面话来,既没有叱责伍景芝没大没小,也没有怪罪沈清月头天请安就来得比妹妹还晚。
沈清月心里了然,听春叶说秦夫人本家原也不是个显赫人家,只因为秦家嫡长女嫁了当时还在吏部做侍郎的褚仲方,没成想这褚侍郎不知走了什么运道,数十年间平步青云,成了大魏朝权倾朝野的褚阁老。
这秦家闺女的身价自然也是水涨船高,毕竟和阁老做姻亲,听着也是没油也能沾着光的事情。秦夫人本是家中不起眼的一个小小庶女,虽说是做续弦,但是嫁入将军府也是秦夫人实实在在的高嫁了,这秦夫人无才无德,但是她有一个作为女人,最有利的优点,美貌。
做了将军府主母的秦夫人,伍大将军爱护的紧,府中事务、人情往来,皆有大将军助力,这么多年下来,自然养成了如今没甚主意的性子。
但是看着许姨娘,沈清月心里又有些迟疑。这府里能如此责罚许姨娘的,也只有秦夫人了,是因为许姨娘结交了她?还是因为旁的原因?这秦夫人似乎又不像面上看得那般息事宁人的和稀泥模样。
正在思量间,秦夫人训完了话,就叫大家伙都散了,沈清月出了堂屋,就朝静德苑方向走了。
此时已是仲春,虽说今年天气偏冷,但路边这树,树下这草,到底是接了春天的潮气,冒出绿来了,满目嫩黄之间又点缀了几朵她叫不上名字的野花,沈清月一路走一路看,心里也跟着生机勃勃起来。
正要到了静德苑门前,忽听得身后有追上来的急促脚步声。
“林玉烟,你跑的到快。”
沈清月回头一望,伍景芝坐着步辇正朝她赶过来,那抬辇的小厮,跑得有些气喘吁吁。
“妹妹这是有何指教。”这大小姐,怎么还没完没了了。
“指教?”步辇行到跟前落了地,伍景芝站在沈清月面前,那看过来的眼光,仿佛自带“你是什么东西?”这种台词一般。
“你是什么东西?配得上我的指教吗?”得,果然是这词。
“林玉烟,别仗着你嫁了哥哥,就这般的不知天高地厚,这府里哪轮得到你这罪臣之女说话?”
伍大小姐个头比林玉烟要高上些许,这天之骄女的架势一摆出来,着实是气势惊人。
“我劝你,就圈在你那房里,别再出来丢人现眼。”伍大小姐教训的上瘾,“也别再请大夫看劳什子的病,死了是你福薄。”
沈清月看着眼前趾高气昂的大小姐觉得有些好笑,这大小姐吃起醋来,都吃得如此有纵横沙场的气势,家学渊源啊家学渊源。
“妹妹,”沈清月站直了望着伍景芝,“嫁进伍家,成了姑嫂,这是缘分,你撇不清,我也断不开。既然老天给了这缘分,我这做嫂嫂的,有些话不得不说。”
“第一,我林家世代忠良,我爹在伍将军手下也是得力干将,此次调往北境,也是自请戍边抗敌,以解伍将军心腹之患,朝廷没有下旨说贬斥,只是说着正常人员调动,伍大将军也是颇为感动,大赞林家有大义,妹妹你一口一个罪臣,莫非是在质疑朝廷旨意?莫非你在指责伍大将军包庇罪臣?你这一个罪臣不要紧,却是要给伍家招来祸事。”
“我……你敢污蔑我!?”
“第二,我既嫁了你哥哥,在族谱上也是要纪一句伍林氏的,你不愿承认也好,不想承认也罢,但从今日起,我劝你还是收起你那套小姐脾气。方才在芷徽园,你说做体面人家儿媳妇的规矩,头一个你知道是什么吗?”
沈清月嘴角带笑,眼睛里却是要比这料峭春风还要冷上三分。
“是恭,恭敬恭顺。想嫁个体面人家,大妹妹还要学学如何尊敬嫂嫂,如何控制自己不要口出狂言啊。不然,这京城圈子说小不小,说大它也不大,不知旁人知晓了大小姐在家里这般粗鲁模样。还敢不敢圆了大小姐嫁个如意郎君的梦哟。”
“贱婢!你敢威胁我!”伍景芝被沈清月说得面色煞白,又不知如何反驳,一想到若是被周则玉知晓了,她心里又急又气恨不得撕了眼前这人的嘴。
“大妹妹,慎言啊,我明日要去傅府做客,自是有旁的体面人家的夫人小姐,我倒是想问问她们,家中闺秀可也是如咱们伍府一般,气势吓人的紧啊。”沈清月一边说一边拍了拍胸口,摆出一副被吓到得样子。
伍景芝更是看得怒不可遏,伸手就要抽了这贱婢的耳光。
“住手!”
伍景芝一听这声音就僵在当场。
是周则玉。
这周小大夫昨日号了这古怪的脉象,回家研究了一夜的医书典籍,还在祖宗灵堂里待了半宿,只恨自己不能通了阴阳。好不容易挨到天亮,他又匆匆赶来伍府,想再询问些这世子夫人的病症,却是整好赶上这一幕荒唐事。
沈清月听到周则玉的声音也松了一口气,不是她怕了伍景芝,她自小熬打筋骨,也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虽说这皮囊体质弱了些,但对付这伍景芝绰绰有余了。
只是她不想这请安头一天,就和小姨子在府里薅着头发打起来……
但是,她这一激动,不知怎地,带动了林玉烟的魂魄,咱们的林小姐可没见过这种场面,这一下给吓得,堪堪流出眼泪来。
周则玉喊着住手,就走上跟前,而此刻沈清月的眼泪,正好蓄满眼眶,顺着脸颊滑落在衣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