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门连着一条青石小路，小路两侧是杂草丛生，沿着小路走了一射之地，眼前就豁然开朗。

这小小庭院之中竟有一片不大不小的湖面，庭院之中也无堂屋厢房，只湖面东南起了一座脚楼。这小楼周围青石砌岸，杨柳低垂，衬得那小楼虚无缥缈的，放佛随时都会化羽毛而去。

那道童领着她们到了脚楼边上，嘻嘻一笑就转身跑了。这诺大的地方就再无人影。

主仆二人互看一眼，小心翼翼地登上了小楼。这楼上去之后无门无窗，四面都是龙须草编织的席子，倒死是一座莎亭。

那神婆就坐在亭内的一把竹制的摇椅上，似乎是睡着了，听见有人进来，也没睁眼。

主仆二人正在犹豫如何叫醒这神婆的时候，那婆子突然说话了：“那丫头出去吧，事主留下。”

是说春叶，沈清月向春叶点点头，春叶只得一人下楼去了。

屋子里只有神婆和沈清月二人的时候，那婆子突然睁眼坐了起来。

“你走近些。”那婆子眼光一闪。

“你身上那位苦主，有些不妙啊。”神婆就是神婆，好不啰嗦，上来就揭了沈清月的底。

“这……大师，占她身子也不是我本意，有没有法子……”

“你真想还她身子？”神婆摇着手里的蒲扇，“你身上的血气太大，煞气重的很。”

“我……我做完我的事情，就还她。”

“你这煞气压的那人的魂进不来，游离在外，凶多吉少啊。”神婆又晃起了摇椅。

“大师救命，我无意害她。”

那神婆却没了声响，只晃着椅子。

“我前几日做了个梦。”过了半晌，神婆才又开口道，“我梦见个无头之人。我从小与常人不同，说得白话点就是，我时常能看得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所以啊，那些孤魂野鬼的都爱找上们来。”

“这无头之人说是姓沈…”

沈清月只觉得心里一揪：“是…是我父亲吗？”

“是了，那无头鬼怨气颇大，别的孤魂野鬼抢不过他，我以为他是要我招人替他超度报仇呢，你知道，那些冤死的鬼都是这个路子。若是无人超度，怕是转世不能。”

沈清月听得眼泪连连，只望着那神婆，想听听父亲究竟还有什么遗愿。

“那无头鬼倒也有意思，求了我半响，只叫我给你带句话。”那神婆不再摇蒲扇，坐起了身子，郑重的看着沈清月，那神态语速，像极了父亲。

“他让我告诉你，不要报仇。”

“能活一世已是幸事，你能活下来，他已经觉得没有怨气了，好好活下去，能活多久，就享受多久的时光，别让仇恨毁了你。”神婆悠悠说完，沈清月早已泣不成声。

怎么能不恨！

沈清月只觉得血都冲到了脑子，恍恍惚惚地似乎又看见父亲在书房伏案佝偻的身影，那桌子上摆满了父亲写下的变法草本。似乎又看见父亲瞧着各地农报上的坏消息，唉声叹气的样子。似乎……又瞧见父亲抚着傅斯年的手叫他好好照顾自己的欣慰表情。

怎么！怎么能不恨！

沈清月只觉得双目充血，那神婆一把抓住沈清月的手，给她虎口处摸了些清清凉凉的东西，沈清月才从刚才那种情绪中醒过来。

“唉……也是可怜见的。”那神婆叹气道。

随即又拿了一个白色的瓷瓶递给了沈清月。

“这里头就是我刚才给你抹的东西，叫安魂青，你以后若是又控制不住自己的时候，可以用上一些。”

沈清月低头谢过。

“你若是还想还了身子，按我说得做。”那神婆从侧身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好的字条，又递给了沈清月。

沈清月开口道谢，又要掏钱给这神婆。

神婆挥挥手说：“办这事我可不收钱，过了今天，我老婆子也就洗手不干了，你好自为之吧。”说罢那神婆又摇起了蒲扇再不言语。

沈清月只站起身行了个大礼，就转身出了这亭子。

春叶正等在下面，只见沈清月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心又揪起来。

“小姐你怎么了？可是老爷有什么事？”

沈清月乍一听老爷，还没想起是林玉烟在北边戍边的父亲，只愣了一下。

“是老爷不好了？？”春叶急得已带了哭腔。

“不是不是，没事，都挺好的。”沈清月赶忙解释。

正要多说几句呢，那原先领路的道童突然又冒出来了。

“二位姐姐，这边请。”小男孩说得笑嘻嘻的，蹦蹦跳跳的就在前面带路了。

主仆二人跟着这小男孩又曲里拐弯的走到柴门的时候，只听见外面有人敲门。

那小男孩咕哝着，来早了来早了，还是打开了柴门。

“可是昨日来的大姐姐？”小男孩笑嘻嘻地问道。

敢情这小男孩只有这一句问候语。

那门外的人答是，小男孩就把这柴门打开了。

那周则玉就突然出现在了沈清月眼前。

“……是你？”沈清月有点惊讶，这学医成痴的周小大夫还信这个？

那周则玉心里哀嚎一声，他家姐姐非要来这，把这神婆说得是天上有地下无的，周则玉越听越不靠谱，谁知他姐半分不听他的劝，偏要来。

那周小大夫坳不过姐姐，又怕姐姐被骗只得跟着来，谁知这一来，就碰上熟人了。

还是曾经质疑过他医术的熟人。

这真是百口莫辩了，要是传出去他周小神医还信神婆，那比前一段说他有龙阳之好的传言比起来，还要让他难受！

这心思急转之下，小周大夫冲沈清月郑重的说道：“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