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宛如看看旁边正认真品茶的林玉烟。
“闷死了,我下去转转。”她可不想叫这位林玉烟跟来破坏她的好事。
“去吧去吧。”傅斯年倒是非常乐意。
傅宛如小跑着就下了楼,正要去找她的容检哥哥,可这么一晃神,哪还有那个黑色的影子!她正要去那榕树后头再瞧瞧,可动作到一半,就停住了。
人群里不光有容检哥哥,三三两两的,竟站了许多锦绣庄的年轻伙计,姑娘们一对一对的站在一处,从人群这头到那头,竟是分散的十分均匀。
沈清月坐在二楼好似是听见了有人叫她,一低头正看见那抹黑色影子,他嘴角一勾像个食人魂魄的妖精,接着就轻轻冲着她做了个口型。
“你胆子不小,背着相公在这私会何人?”
沈清月心里一酸,半月未见,他好像瘦了许多,待她想再看清楚,伍容俭就在人群之中消失了。
她抚平心绪,这才看向那傅宛如,傅大小姐似乎终于发现了人群之中的秘密。
傅宛如皱着眉头就看见锦绣庄的那名伙计和旁边小姑娘耳语什么,紧接着,那小姑娘就挤进了人群,左右看了一番之后,小姑娘就跟身边的同伴一脸嫌弃的说起话来。
“哎,你有没有闻到啊。”
“噫,你也闻到了?我刚刚就闻到了,不知哪飘过来的一股子鸭屎的味儿呢。”
小姑娘在脸前拿手一扇,脸上更是嫌弃。
“不会你带的那劳什子现成花苞的味道吧!”小姑娘嗓门又高声音又脆,这话一说出来周围可都听见了,有些好事的还转头过来瞧这对小姑娘。
“哎呀你闻嘛,我可是从锦绣庄买的正经货,”小姑娘的同伴嗓门也不低,这话一出更是引了不少人眼光,“可不像我邻居采菊,买的那长宁街上的那家什么的,便宜是便宜,可那质量啊啧啧啧,真是寒酸的很。”
两人都是十五六岁,正是爱美的时候,讨论起饰物来也都是头头是道。
“采菊我可见过,长得倒是不错,怎么这么爱买这便宜货?我说她最近怎么老是身上一股鸭屎味啧啧。”
“呀,她那花苞我瞧过,里头根本没多少正经布料,都是次货顶的,又不硬挺还腌臜的不行,”同伴说罢又拉出了自己的花苞叫那小姑娘闻,“你闻,老话儿说一分价钱一分货可真不是唬人的,我听说人家锦绣庄的花苞里趁的布料可都是水洗三遍,最后一遍还是用泡过干花的水浸一遍,又是火烤又是太阳暴晒的,可麻烦了。”
那小姑娘一边闻一边说:“还真是,有股子栀子花味呢,啧啧,那肯定不是你了。也不知周围谁买了那便宜货,带着鸭屎味就来街上闲逛,也不嫌寒碜。”
小姑娘这话一出,周围就出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可不是么,毕竟长宁街上的那家便宜,今个来逛街看戏的就有不少买了那家花苞的百姓,还有那心里疑惑的更是偷偷闻了闻自己身上是不是真有鸭屎味,这一闻,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确有其事,还真有一股子难以言表的气味。
小姑娘的同伴紧接着又说道:“那可不,这么难闻,也不知采菊那位牛哥哥是怎么受得了的。”
这话一说完,就看见周围有些凑在一起的小情人里头的女子,悄悄远离了情哥哥一步,也都偷偷闻起了自己身上花苞的味儿来。
说话的小姑娘和同伴互看一眼,偷偷一笑,虽然掌柜的教的话是有些刻薄,可如今看来,不刻薄的话可是进了不了别人的耳朵。
不光这对小姑娘,散在人群里的锦绣庄的伙计们,也都被裴青交代了说辞,现在已经是开始了,人群里的窃窃私语像是会传染一样,不一会就把这伙人都罩起来了。
“什么?她带的是长宁街那家的?”
“噫,怎么穷酸成这样,真寒碜。”
“还是锦绣庄的好。”
从人群这头到那头,不多时,就都是低头偷偷闻自己袖子的主儿。更有甚者,连戏也不想看了,直接就回家赶紧换衣裳了,毕竟身上这味道难掩,若是被人闻见了,可是要被人嘲笑“寒碜”的大事。
还有气愤难平的,直接就奔长宁街去了,虽说这花苞要比锦绣庄的便宜一半,可也是正正经经要半贯钱的啊!比寻常的零卖的花苞还要贵上一些,那长宁街竟拿这样的东西来唬人?!
眼前着金玉茶楼前头的人就散去了不少,本是水泄不通的地方现在多了许多空位下来,沈清月瞧着眼前一幕,真是十分熨帖啊。
本来她听了裴青的花苞生意,就寻思将来可能有价格便宜的出现,也做好了劝裴青只卖高质量的花苞,创这么个稍微高端的招牌出来,以后说起锦绣牌的,那就是好饰物品质高的饰物。
剩下的市场,可以给便宜一些的替代品杂牌子瓜分,这都是市场使然,她知道要做到一家垄断那是不可能的。
可傅宛如这步棋,实在是下错了。为了迅速击垮锦绣庄的花苞生意,他们以次充好,只想用低价把锦绣给挤垮。可傅宛如实在是忘了做生意的根本,物美价廉物美价廉,你若是东西太次,不管是有多廉价,那也成不了大气候。
沈清月低头瞧金玉茶楼的前头,裴青正好整以暇的从人群后头露了面,站在人群前头的傅宛如可真真是脸色铁青。
傅宛如亲眼看着,这么几个小姑娘三言两语的就把许多长宁街的买主,给臊了个没脸,她如今脑子一片空白,眼里只剩下那伙计们阴恻恻的笑。
“裴老板,”傅宛如嗓子里像堵了一块石头,
“怎么了这是?脸色怎么这么难看。”裴青面上一副关切,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似的问了一句。
“不怎么。”傅宛如真正的原因可不敢跟那裴青说,说出来怕是要撕破了脸皮,况且哥哥也不知道自己拿私房钱投了这么个活计,若是知道了怕是还有好一通埋怨呢。
“抱歉来的迟了些,咱们上楼吧?”裴青样子温和无比,稍稍伸出一只手来就引着那傅宛如上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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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裴青悄悄遣散了锦绣庄的“水军”之后,沈清月这下是彻底踏实了,她调整了个坐姿舒舒坦坦的等着今日的戏班子上台。
“你这法子想的不错。”
冷不丁的身后冒出个男声,沈清月头也没回,脸上只露出个得意的笑来。
“你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她回头瞧着伍容俭理所当然的坐到她身边来,笑问了一句。
他递了个热热的纸包过来,沈清月接过一瞧,里头竟是一块烤红薯。
“路上买的。”伍容俭说道,“我小时候就经常吃,如今他倒换了个挺气派的推车。”
沈清月扭头看他,他朝前看着戏台,不接她的目光。
荷花捧着烤红薯悠悠地笑出声来:“今日怎地有空?”
“啊,我只是突然想起一句前人的词。一向年光有限身,酒筵歌席莫辞频。”黑衣青年嗓音温润,在满街的嘈杂声里像一股拂面的春风,“时光有限,该体验的就要尽情体验。”
沈清月又扭头去看他,想了许多打趣他的话,竟是憋在胸口被汹涌的不知名的情绪给淹没了。
她学过这首词,通篇教人珍惜当下的华丽辞藻最后,词人笔锋一转,像极了情人之间的呢喃。
他写道,“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
戏台上锣鼓点已起,台上花旦咿咿呀呀地出了场,沈清月捧着手里的烤红薯,心里软成一团。
和戏台子前头的旖旎不同,坐在他们夫妻旁边那桌的傅斯年眉头紧锁,险些将手中的茶杯捏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