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龙是见了阿香在前面跑了出,不得不紧跟着。回头去看,并不见有人追赶,这才停了下来。
“头人,我们干吗要进城,跑到这里来?”阿香说,她有些走不动了。
“我也觉得有些奇怪,原先我们是在山里的。”阿龙觉得有些茫然。
他却只顾自己向前走。
“等等我——”阿香不得不跟在他身后。
他们又走了好远,阿龙觉得自己象是走进了梦中,又看见了那幅画——
一个白衣的女子,和她头顶上的一只巨大的雪雕。
他走过去,在不久以前,见过她,正因为如此,项上的金锁不见了。
他觉得她深幽如潭的眼睛,有了什么异样的东西。
那却是更早过去,这样的眼神,让他似曾相识。
他有话要问,她却转身走去。
那种属于记忆深处的东西,在隐隐牵动。
在山寨的水牢,是她出手相救,是何缘故,很难清楚,现在她的出现,又是为什么?
他要去追,却听见一个声音对他说,“要去的,让她自去。”
是那个一直跟着他的人,虽然看不见,但他在感觉中,是有一个人在紧跟着。
“她是谁?”阿香在问那个离去的女子。
阿龙不能回答。
“你怎么啦?”阿香又转为担心。
阿龙仍是什么也没说。
……
竹林风飒飒。
落叶无声,一种沉寂会被感觉到。
好多的鸟在叫,杂乱、喧闹,反觉幽凉深暗。
竹林傍有一条大路。
马蹄声隐隐震颤。如急风骤雨,由远而近。
这是一支一眼望不到头的大队,在山道上蜿蜒若龙。
旌旗招展,大小无数。
大道上黄尘滚滚。
刀枪斧钺如林,日光反弹出寒光。
孙可旺领兵回贵阳,那让他并不引以为重的,偶然所得之物金锁,已在他手中。
五位高手,紧随在孙可旺的身边。
他们各自来路于武林不同的门派。有岭南“**拳”掌门“入云鹤”,使鸳鸯钺的“玉面书生”冷秋生,“霹雳手”英无双,武当的“七星剑”高手吴少长,少林寺的高僧万松长老。
各位高手皆为抗清,投于孙可旺帐下,以图反清复明大业。
安龙府皇宫的一场厮杀,最后杀了宰相吴贞毓等十八人,皆以为过,虽然有孙可旺所言“清君侧”,但如此杀人,必然削弱了大明小朝廷的势力,实于反清大业不利,因此各有抱怨,却只好无言。
但那孙可旺,有了异物,是因为有那个传说,让人提心掉胆。
孙可旺是一个喜怒无常的人。他手中有了这异物,虽说心中也禅忌,也就是江湖上的传闻,凡得此物者,必当大难的说法,却并不为其所在意,因为这句话反过来也可以说,得此物而无事者,应该理加不凡。
手下的人,也似乎受到他的这种情绪的影响,所以对他另加敬畏三分。
因此那马蹄声合在一起,便踏出一种势若奔泻的声势。
山色奇峻,叠嶂层峦。
众多人的队列,在这山岭重峦间的冷寂中,自是一片喧嚣。
孙可旺在这种喧嚣中,很有些自得,不觉放马跑得快了些,离大队远了几步,只有边上的几个随从,跟在后面。
他的马前跑过一只野兔。
弯弓搭箭,却是一箭未中,他策马去追。
随从们只得紧跟。
五位高手各逞其能,四面包抄,他们闯入一片竹林。
好大的一片竹林。枝叶参天,葱葱郁郁,遮去了阳光,有了一阵深幽冰凉的气息,扑面而来。
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跑在前面的人,没有觉察,因为他所追赶的,不过是一只野兔。
不知为什么,他突然会对追一只兔子,有了如此的兴奋。
面对拚命逃跑的兔子,他是绝对的强者。
但是,那只野兔跑入这片竹林后,它分明感到了某种安全。因为这竹林不象大道那样开阔,曲折减慢了追赶者的速度,马在林中,不能再奔跑,只能绕来绕去地走。
那只小兔也不知是刚才被追累了,还是有意要逗弄一下这位不可一世,得意非凡的追赶者,它跑跑停停,在前面的不远处蹲着时,两只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后面这位追赶者。
一只兔子而已,只要愿意,什么鸟皇帝,杀他还不是象杀这只兔子一样?这位追赶者在起,他并不灰心。
他追得兴起,似乎忘了周围的一切。
——好多年后,当他成为一位委屈求生的投降者时,在一次围猎中,他也是忘了身后射来的箭,因此而身亡。世人都厌恶变节者,尤其象他这样,原先心志目标很大的变节者。这种背叛,无疑让他比别人,更象一只沦丧的走狗,其人格就是他的主子,也不难容光焕发忍。
现在他稳信坐骑,举起手中弓箭,但刚准备击发,那只兔子又不见了。
一只小小的兔子,象有了灵性。
追杀者被逗得兴起。
随从中有人说话,“秦王,算了,咱们回吧。”
他们觉察出了在此之外,有什么不同寻常。
——这片竹林太大,绕来转去,似有所迷。
这其中的幽凉,如无形的手,牵着他们不放。
瑞草灵芝,蛇虫跳蛙,还有鸡冠凤尾,苣藤菖莆,分明有了一种醉人的幻觉。
马蹄声缓慢。
那异物在追杀者身上,正放出光明,让他忽然有了一种惊觉。
这种感觉来得很突然。
就在这一瞬间,兔子不见了,眼前的不远处,站立了一位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