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颗血淋淋的人头就堆在我的脚边,血肉模糊,惨不忍睹,不知这是谁的头颅,又不知他们的尸体何处,玄之剑的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只见他痛苦地跪倒下去,颤抖的伸出手去抚摸那些头颅,然后侧过脸贴向最上面那张血迹斑斑的脸,眼角竟流下两行清泪,见此情景,我不由问道:“你怎么了?他们……是谁?”
“王上,他们都是自由武夫。.”玄之剑哽咽的声音对我说道,“他们是和我相处近十六年的兄弟,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花了三个多月的时间打通了不了国地下的隧道,只是为了在狸变之日这天救您出去,我本是让他们在地下王城中接应的,没想到他们……唉……我对不住他们……”
从我一开始见到玄之剑起,便只看到了他坚强如铁的一面,没想到这个铁一般的男人也会有落泪的时刻,相知相处十几年的兄弟逝去,我不知该如何去安慰玄之剑。我望着地上那三颗面目全非的头颅,他们可以说是为我而牺牲的,我顿时便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鼻子酸酸的,想哭。哭?这个词对我来说是多么陌生啊,我活了十几年还从未哭过呢,也许,那只是因为从来没有碰到过太让我感动的事和值得让我痛哭的人吧。
我在那三颗头颅前跪倒下来,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这时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问玄之剑道:“这条隧道通往王城的外面,应该很长,你们只挖了三个多月,有多少人挖?”
玄之剑的眼睛亮了亮,说:“只有十六人王上,不过个个都是全能的高手。”
我又问:“那还有的人了?”
玄之剑说:“都在这条隧道里。”
然后两人沉默了一秒钟,玄之剑一拉我的手站起,说道:“王上,我刚才太伤心,脑子里一下子空了,现在想起来,他们都有危险,我们快去找他们。”说完两人朝着隧道的那头飞奔而去,但愿剩下的人都还活着。
可是我们刚跑了没几步,拐过一个弯,心立时便沉了下去,只见脚下的隧道中横躺着七八具尸体,这些尸体没有一具是完整的,碎胳膊断腿、内脏、脑浆满地都是,有的竟只剩下了一具血淋淋的骨架,似是被人用刀剔走了皮肉一般,只是用刀剔也剔不了这般干净。我乍见这满地血痕的惨景,忍不住便想要呕吐,而心中却升起无名火气,怒道:“这是什么人干的,这般残忍,简直就不是娘生的!”
而玄之剑这时的声音却是异常的冷静:“王上,这绝对不是人干的。”
“什么?不是人……干的……那是什么干的?……”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隧道的那头传来一声托得长长的“啊”的惨叫,这声音闷长而又令人毛骨悚然,只有人在遇到极可怖的事情的时候才会发出这样的声音,紧接着又响起了一声托得更长的“嗷”的像是猛兽的长啸。
“难道是……”玄之剑的眼神变得像狼般冷锐起来,微微俯身用脚挑起地上的一柄长剑,交到我的手中,对我说道,“王上,紧跟在我的后面,小心周围。”
我接过剑跟在玄之剑的身后,只觉握手处粘粘的沾满了鲜血,不由回头望了隧道中的那些横七竖八躺着的尸骨一眼,这柄剑上所沾的是他们的热血,这柄剑本是他们生前杖剑行侠的利器,而现在却在我这个丝毫不懂得武功的人的手中,我咬了咬牙关,一股热血涌上心头。
一路走去,到处都是像是扫帚般托出长长的斑斑血痕,以及被撕裂的残肢和肚肠,这样的场景惨不忍睹,我越看越是心痛,再没了当初那种想要呕吐的恶心感觉,他们都是为我而牺牲的自由武夫,我要为他们报仇,至少要为他们做些什么,我握紧了手中的剑柄,心里这样想着。
“……十三、十四、十五……”玄之剑边走边数着数,数到十五的时候停了下来,脸上愈发地晦暗阴沉起来。
我问他道:“你在数什么?他们的尸骨?”
玄之剑点点头说:“是的王上,我已经发现了十五具尸骨,最多只有一人还有可能活着。”
我见玄之剑说得苦涩,便带安慰的口气对他说道:“也许还有更多的人活着,他们的尸骨并不完整……”
“不,”玄之剑打断我说,“最多只有一人还活着,不会有更多了,我与他们相处了十几年,即便是化成了灰我也认得他们,这满地的血肉我也能将之拼成完整的尸骨,不会再有更多的幸存者了王上,我知道您是在宽慰我,可是事实就是这样的残酷,有时真的令人无法面对。”
“再无法面对也要去面对。”话已被玄之剑说白了,我只好道,“那我们快去找唯一的幸存者,去晚了恐怕就……”后面的话我就说不下去了,这时又一声“嗷”的怪叫声猝然响起,声音之大,犹如惊雷炸响耳畔,震得耳鼓嗡嗡发麻,玄之剑大叫一声“在前面!”招呼我挺剑而上。“嗷”的怪叫声刚结束,便又传来一阵“轰轰轰”的奇怪的声响。
我们沿着隧道小跑了一段,忽然看到前方立着一条人影,这人背着我们而立,他周边的隧壁上到处都是血痕,地上到处都是散乱的肉骨。这人就这样的挡在我们的前面,我一时分不清是敌是友,光从背影看,只见他穿着一袭宽大的黑色斗篷,头发微曲,长垂腰间。
这时只听玄之剑的声音说道:“老严,是你……你没事吧?”声音竟自发颤,不敢向前。
挡在前面的那人全身颤动了一下,然后缓缓地转过了身——他转身的速度非常之缓慢,像是踩到了地雷,不敢擅动分毫。
然后我看到了一张血迹斑斑的脸。这张脸只有一半,还有的一半似是被什么东西一口吃掉了,因此鲜血便不住地从那个破口处流淌下来,仿佛血色的沙漏。我这才注意到地上漫延的血液,如同涓涓不止的溪流,而源头就是这个人的身体。他身体里面的血液不知还剩下多少?
这人也只是转过了身而已,他的脚并没有挪动分毫,然后他咧开了嘴,像是露出了一个痛苦的微笑,又像是急切地想要诉说些什么,只是他现在已发不出任何声音了,嘴就那么哑然地张着,不知是想要表达什么。然后他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倒了下去,就在他仰倒的那瞬间,我这才看清了他的手中一直拄着一把剑,原来他一直在用这把剑撑着身体,不让自己倒下去。
我立时便想要扑过去,将他扶起,玄之剑忽地一把拽住了我的胳膊,叫道:“不能过去,那边有东西!”
“可是他……”
“老严已经死了。”玄之剑一字一字说道,“那边的地底下有东西,而且很危险,我们不能够过去。”
“东西?到底是什么东西,会在地底下?”我的话刚说完,就听那个奇怪的“轰轰”声再次响了起来,我仔细一听,果真是从地底下传来的,容不得我多想,玄之剑拉着我连退了好几步,然后我们看到一张莲花状的巨嘴从地下钻了出来,将老严的尸体一口吞噬,形成八瓣的巨嘴只咀嚼了两下,吐出来的竟是一团血淋淋的尸骨,我见了这场景,算是彻底明白了那些自由武夫的尸体是怎么回事了。
“果然是它!”玄之剑大声喊道,“是噬血如命的螭虫兽!这种虫兽生活在地底,是最一流的挖洞高手,一年当中倒有大部分时间处于长眠状态,但一旦嗅到人兽的腥味,便会立时变得疯狂难以自控,没想到我们会在不了地下王城中碰到这种难缠的怪物,或者还是狐姬早有预谋……”
这时那只巨大的螭虫兽已从地底钻了出来,玄之剑对我说道:“王上,不管怎样,我们今日要踩着这怪兽的尸体走过去,不然就会葬身虫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