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昊站在离前线最近的一座土台上观看战场发生的一切,他的身边是一群专门研究攻城作战的高级参谋,他们中既有久经战阵的老将,也有未出茅庐的年轻才俊,更多的当然还是年富力强正值盛年的高级参谋们。
大唐数百军州,几乎每州每县都修建有城墙,攻城是一门大学问,自古以来研究攻城守城的兵书汗牛充栋,因此成名的将领也灿若星河。西宁军建军以来主要的敌人一直是草原上不修城墙的游牧部族,而杨昊本人又是一个崇尚进攻的人,因此西宁军在赢得草原对手尊敬的同时,并没有得到擅长防守作战的周边各镇的认可。
在河东的历次攻城战中,即使兵力占有绝对优势,每次胜利也都是用尸山血海换来的。杨昊对此十分痛心,他急切渴望技术上、战术上的某些创新来避免这种令人绝望的伤亡。。。杨昊把这个重大课题交给了武备学堂,并要各司、各营全力配合。
谈空向杨昊举荐了一位双腿瘫痪的老将,此人名叫胡破山,曾在兵部任职多年,参加过多次讨伐地方藩镇的战争,在攻城作战方面既有丰富的实战经验,又有极深的理论素养。
他一生中最大的亮点,是元和十一年,追随唐、随、邓节度使李愬率兵讨伐吴元济的叛乱。作为李愬的参赞军事,胡破山为李愬筹划了严密的进退方略。次年冬,根据他的筹划,李愬抓住战机,雪夜攻克蔡州,生擒吴元济。成就一段千古美名。
多年征战让胡破山一身是伤,晚年他全身瘫痪,终rì只能与轮椅做伴。他为官时清廉自守,两袖清风,育一子二女,先后夭折,双腿瘫痪后,更是生计困顿,常常是吃了上顿没有下顿,他在艰难困苦中仍不忘将自己平生所学编纂为书,以jǐng醒后人。。。
杨昊将他聘为丰州武备学堂的教授,专门拨给他一所宅院、为他聘请两名仆佣,又让学堂驻堂医师每半个月登门为胡破山体检一次。胡破山在武备学堂里如鱼得水,书写的顺畅,课讲的jīng彩,生活也有滋有味。
他组建了一个学社,收了七个关门弟子,专门传授攻城、守城的技巧,他与军械司的一群大匠琢磨出了一些新式攻城器械,因为耗资巨大,军械司不愿出资打造,杨昊得知情况后,亲自批出一笔经费给胡破山研发新式攻城武器。
胡破山的到来使西宁军的攻城作战理论发生了质的飞跃,各类人才不断涌现出来,在出兵朔方之前,西宁军曾经多次进行攻城作战演习,各营在攻城技巧上都有了长足进步。。。现在缺少的只是实战的检验,杨昊选择乌海城作为敲打朔方的突破口,一定程度上也是胡破山极力争取的结果。
胡破山向杨昊保证,只要按照他事先制定的攻城方略,不用两天时间一定能攻下乌海城,且各营伤亡不会超过门首先开启,闵兰亲率本部三百军兵从暗门杀出,直扑水边的冲车浮桥而来。两边的弓箭手骤然忙了起来,各自向对方的阵地倾泻箭雨,压制对手弓箭手保护己方进攻的士兵。飞鱼军的弓箭手占了地势之利,他们在城墙上居高临下,很快便将旷野中行进的虎营士卒逼进了冲车内。。。
闵兰率众趁机冲到了护城河边,士卒们刀劈斧砍试图毁坏河面上的浮桥。冲车里强弓硬弩不停地shè杀毁桥的士卒,距离如此之近,差不多每一箭都要取人一条xìng命。护城河面上飘满了尸体,原本清澈的水被搅得浑黄。
“跟我冲过去”
闵兰一马当先,挥舞大刀向冲车杀去,原本为进攻搭建的浮桥,此刻却方便了敌人的反攻。这似乎是对进攻方的一种讽刺,但事实并非如此。浮桥只可供两个人并肩而行,若想在桥上走的快,那只能一个接着一个通过。这让进攻的士卒根本无法使用盾牌来保护自己,因为每座浮桥的对面都有六名shè手在守卫。踏上浮桥的每一名士卒都会遭到正面、上面、左侧、右侧的多方位攻击,即使手拿两块盾,也是顾头顾不了脚。。。
闵兰冲到桥zhōng yāng即被一箭shè倒,两个护军校尉抬起他往回撤。虎营的shè手们意识到这可能是一只大鱼,于是铺天盖地的箭矢向他招呼过去。
闵兰身边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倒下去,他们中箭落水,不是被淹死就是被水底的竹剑、木桩刺死。闵兰却毫发未损,他明白敌人可能是要活捉自己,于是他拔剑在手,决定在危机时刻自我了结。密如雨滴的箭矢突然停息,一队西宁军卫卒跳向浮桥向闵兰扑来。
他们果然是要活捉我……闵兰一阵绝望,这种场合下生擒敌方主将无疑可以极大地挫伤对手的士气。闵兰把牙一咬,举剑向脖子上抹去。
蓦然,一阵激越的号角声响起,城墙方向突然尘土飞扬,丙字号暗门陡然打开,一支骑兵疾风骤雨般席卷过来,这是朔方前军的骑兵。。。向来被牙军将士看不上眼的前军,此刻却成了最耀眼的明星,他们越过羊马墙风一般到了护城河边。骑士们一手持盾,一手投掷标枪,竟是百发百中。
已经冲到闵兰身边的虎营士卒纷纷坠入壕沟,煮熟的鸭子就这么奇迹般地飞了虎营的士卒万分懊恼。箭矢狂风暴雨般shè向前军骑兵,人仰马翻,人嚎马嘶,三十名舍命来救闵兰的骑士,只有三分之一逃过一条命。
呜——
虎营第一轮攻城的信号吹响了,士卒们踊跃越出战壕,离开冲车的遮护,手持木盾,脚踏浮桥,冒着密密麻麻的矢石,冲向羊马墙。
这是攻守双方展开第一次面对面的搏杀,攻城方人数稍占优势,守城方却凭险而守。。。因为双方的人搅合在了一起分不清敌我,双手的弓弩都停止了shè击。这种面对面的厮杀却是最见真章的,训练水平、武器装备、指挥艺术、实力高低,无遮无拦,一目了然。
双方的最高将领都紧张地盯着这场小规模的冲突,彼此都在试探对方的虚实。不久之后胡师德和杨昊就都松了口气,两家打了个平手。飞鱼军的士气为之一振,夹河口失败的yīn影在这一刻一扫而空,上上下下一片欢腾。
虎营的第二次冲锋迅即展开,这一次他们改变战术,先用长弓火箭阵压制羊马墙守卒,守卒临时搭建的战棚被烈火焚烧。虎营以两个哨平行推进,士卒们只有木盾和云梯,弓箭兵和远处的长弓阵用箭矢压制城头守军,为他们提供质量并不高的掩护。
轻装上阵的虎营勇猛如虎,羊马墙旋即失守,飞鱼军士卒的心头又罩上了一层yīn影,不过虎营的强攻也并不顺利。城墙根挖满了陷坑,士卒稍不留神就有xìng命之忧,城头的弓箭手虽被成功压制,但不断竖起的云梯却很快被木叉推翻,这种守城用的木叉长达几十米,士卒们躲在战棚或者木即可cāo作,不抛头露面,自然不惧弓箭的压制。
胡师德脸上难得地露出了一丝笑容,他对楼船也说道:“看来西宁军只善于野战,攻城还是不行啊。”这句话楼船憋在心里早就想讲了,只是摄于胡师德的威严一直没敢说出口。此刻胡师德开了头,他便顺着话往下说:
“尺有所长,寸有所短嘛。他又不是天王老子,岂能面面俱强?”
“北城那边怎么样了?”
“谭让早起攻了两次,都没过羊马墙,现在趴在那往墙上shè箭。不得不承认,丰州兵的箭法都不错,个对个还真不是他对手。”
胡师德呵呵一笑,表情非常轻松。几个参谋校尉,也趁机说道:“丰州兵好像离开了马就不知道怎么打仗似的,东城的锋矢营架起几座石炮在那轰墙,打过来的石头不过拳头大,砸在墙上只掉一层土,这哪里是砸墙,分明是给城墙挠痒痒嘛……”
胡师德倒是没敢大意,急问:“他们那有云梯没有?”
参谋十分肯定地回答:“没有,地上摆了几架浮桥,没有冲车掩护,就搁在那里没人架设。”
胡师德默默地点点头,交代道:“要盯紧,不可大意。”
虎营的第二次进攻又以惨败告终,丢下了一百多具尸体后狼狈退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