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黄蓉探得黄药师已经不在室内,便悄悄带了叶向晚从房中溜出来,直奔向海边,叫醒船中的哑船夫,要他们立刻出海。
两人在海上一连找寻了两天,甚至黄蓉将那两只白雕也派出去搜索,却始终没有看到洪七公等人的踪迹。叶向晚心下暗暗焦急,黄蓉也一脸愁容。
这天,两雕忽地飞回,黄蓉眼见雕足上缚着布条,欢呼一声,忙解下来细看,见上面写着:“有难。”下面还画了个葫芦。
叶向晚解下另一个布条,也是同样的内容。
两女相视一眼,黄蓉对白雕道:“快,快带我去靖哥哥的地方。”
双雕长鸣一声,振翅飞起,黄蓉忙命哑船夫随后跟上。
之后又在海上飘了一日,哑船夫忽地面带紧张之色冲进船舱,对着黄蓉指手划脚。
黄蓉脸色大变,急忙出了舱。叶向晚虽然不明白船夫的手语,见黄蓉面带惶色,也忙跟出去,却发现海水颜色已经变得极深,天上的乌云也黑压压地,显见要有一场风暴要来。
叶向晚心下大急,她不识水性,眼见这船极小,若是风暴起了岂不是非翻不可?
黄蓉也知道事情紧急,对着船夫指手划脚地下了命令,要他们加快速度划船。
但海上风暴说来即来,哪容得黄蓉她们找到落脚之处?海浪一层层涌上来,风也越刮越大,这只小船在浪中颠簸着,随时都有翻覆的危险。
黄蓉眼见形势越来越严重,这小船在海浪之中怕是极难保全,便转头对叶向晚道:“小师妹,你会水么?”
叶向晚摇摇头。
黄蓉道:“等下若有什么不测,你记得要立刻抓住船体,千万不能松手。”
叶向晚听黄蓉这样说,心里一沉。
正当此时,一个大浪忽地迎头砸了过来,黄蓉忙带着叶向晚向船舱一闪,只听“喀啦吱嘎”声起,那小船已经被从中间击成了几段。
叶向晚猝不及防,猛地灌了几口又咸又涩的海水进去。幸好黄蓉一直抓着她未放,双脚踏水,很快就带她在大浪中抓住一块碎裂的船板。两女合抱住一块木板,再四处看去,只见那些哑船夫们早不知被海浪冲到了何处。
“黄师姐,这雨要持续多久啊?”叶向晚在雷鸣般地浪声里大声问道,虽然黄蓉近在咫尺,仍旧觉得她的声音极微小。
黄蓉摇了摇头,也大声道:“这个得问爹爹,我不知道。”
叶向晚叹气,只得咬牙硬撑。但她功力浅薄,虽然是夏季,这样全身湿透泡在海水中,又有狂风骇浪,因此仍旧觉得从里到外俱是冰冷。不知过了多久,她便晕了过去,双手却仍旧死死抓着船板。
渐渐地,叶向晚觉得身子渐暖,耳边似乎还有人声,不由想睁开眼睛,可是眼皮却重逾泰山,只呻吟了一声就又晕过去。
等她再醒来时,却觉得身上暖洋洋的,不但没有那种飘来荡去的感觉,而且寒意也一扫而光,只是身上却没什么力气。
她缓缓睁开眼睛,发现竟然身处在山洞之中,身子躺在干草上,旁边就是个火堆,难怪她会觉得温暖。火堆对面是洪七公盘腿坐在那里,双目紧闭,头顶冒着腾腾热气,全身都在颤抖。
洞里却再没有其他人了。
黄师姐呢?
叶向晚又躺了会儿,积攒了些力气,这才缓缓坐了起来。
洪七公睁开眼,也收了势,开口道:“晚儿,你好些了?这场大浪,却把我们全抛在这荒岛之上了。”
“义父,你,你没事就好。”叶向晚心里一直惦着洪七公,此时一激动,站了起来,却觉得双腿无力,差点摔在火堆里。
她头一偏看到火堆边有滩黑血,不由惊道,“义父,这是怎么回事?”
洪七公微笑道:“没什么,海上遇到了风暴,偏生欧阳锋那老毒物又趁机偷袭,一个不注意,就被他杖上的蛇咬到了。”
叶向晚心里一沉。
果然,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么?
如果她虽然知道剧情,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而无力阻止,又有何用?
洪七公见叶向晚脸色凄然,便道:“蓉儿那丫头和欧阳家的小子在外面,蓉儿到岛上时就检查过了,这里没什么人。我听蓉儿说了你们来这里的原因,倒是连累了你们。”
叶向晚站起来动了动,感到手脚渐渐恢复了知觉,这才道:“义父莫这样说,晚儿出去打几个野味给您烤了尝尝。”
洪七公笑着点点头,道:“去吧。老叫化身子骨有些乏,想睡会儿。”说着躺在火堆之侧,闭上了眼睛。
叶向晚站了一会儿,听得洪七公呼吸渐渐平稳绵长,这才放心地转身向洞外走去。
虽然没能阻止义父中毒,但只要郭师兄能到,义父的毒便会解了。
现在,她只希望剧情不要有什么变动,郭靖能早些到来。
一走出岩洞,叶向晚只觉得外面阳光灿烂,豁然开朗,哪还有自己落水前那种阴沉郁闷之感?她极目远眺,只见海天一线相接,海边大石上却并排坐着两人,看身形是一男一女。
正是欧阳克和黄蓉。
叶向晚放轻脚步,一直走到两人背后。
“妹子,现在这荒岛之上,只有我们几个。而且,船都毁啦,我们也回不去,看来,这真是上天注定的事。有你在这里陪着,能在此终老也是美事一椿。”欧阳克笑道。
黄蓉微微一笑:“你又在哄我了。这岛上只有我们几个,那多无趣。”
欧阳克自见到黄蓉时,她的眼中便一直只看得到她的靖哥哥。此时陡见她对自己温言软语,欧阳克不由心中微动,握住她柔软的小手笑道:“怕甚么。不是还有晚儿么?”
叶向晚站在后面听着欧阳克的话,只气得头顶冒烟。
黄蓉偏头看了一会儿欧阳克,道:“我才不信你的话,你在桃花岛上时明明只守着小师妹,现在怎地又来讨好于我?”
欧阳克道:“蓉儿,你那时不也只跟着那傻小子么?现在别人都已不见踪影,只有我们几个流落岛上,可见这是天意。”
叶向晚开始磨牙。
黄蓉伸手一指海中,道:“噫?有谁来了?”
欧阳克一怔,忙向海中看去,黄蓉突然扣住他手腕脉门,峨嵋刺猛向他胸口刺去。
欧阳克大惊,身子用力向黄蓉一撞,将她挤下大石,峨嵋刺却仍在他大腿上划了长长一道口子,黄蓉身上的软猬甲尖刺也将他的胸前刺得鲜血淋漓。
黄蓉也不着恼,站在大石下面转头对叶向晚笑道:“小师妹,你来啦?可有什么事?”
叶向晚咬牙切齿地微笑道:“来看看某个风流浪荡子死了没有,不过看起来他命还长得很,当真让人失望。”说着转身就走。
黄蓉回头冲欧阳克幸灾乐祸地一笑,跟着叶向晚离开。
欧阳克这才知道黄蓉有心整治他。她早在偏头时就看到叶向晚来了,却故意不说,反而引他说出那么多轻浮的话来。
他看着身上和大腿的伤处,不由苦笑。
黄蓉跟着叶向晚走了一会儿,见她一直不说话,便开口问道:“小师妹,师父怎么样了?”
叶向晚道:“义父刚刚和我说了几句话,现下又睡着了。”声音平静。
黄蓉虽然机智百出,但毕竟年纪尚小,又遭逢大变,眼见着郭靖生死不明,洪七公又身中剧毒,心中实是又急又慌。此时她见叶向晚仍旧镇定如前,似乎就算泰山崩于前亦不会色变,便突然上前几步抱住这个小师妹放声大哭起来。
叶向晚知道她心中酸苦,任她哭了一会儿,这才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柔声道:“黄师姐,你放心,七公他老人家吉人天相,自会没事,郭师兄也会到来的。”
黄蓉抬起头,抽抽噎噎地问:“真的吗?”
叶向晚道:“真的,黄师姐,我保证。”
黄蓉哭出来后,心情已经舒畅了许多,听到她的话,不由更是宽慰,低声道:“小师妹,谢谢你。”
叶向晚道:“黄师姐,你进洞陪师父一会儿罢,我去看能不能打些野味来,弄些吃的。”
黄蓉点点头,道:“你当心些。”
叶向晚知道她指的是欧阳克,笑道:“黄师姐放心罢。”说着转身向另一边走去。
过不多时,她身后有脚步声跟上来。
叶向晚回头,果然是欧阳克。
“你来做什么?”叶向晚冷冷道。
“看到你一个人来这边,我不放心。这岛上不知道是否有猛兽。”欧阳克道,他腿上的伤还在,走路不是很顺畅,一跛一跛的。
叶向晚不语,在前面走了一会儿之后终是不忍心,停了下来。
欧阳克奇道:“怎地不走了?”
叶向晚一语不发地走过来,将他身上的外衫扯下几条来,隔着衣服将他胸口和大腿的伤都包好。
欧阳克任她包扎,也不乱动,只嘴里笑道:“晚儿对我真好。”
叶向晚阴阴一笑,手上布条猛地用力,欧阳克痛呼一声。
“色迷心窍,活该。”叶向晚将布条打了个结,拍了拍手,转身继续走。
两人进了林中,欧阳克看着叶向晚的身影,越看越入迷,忍不住加快脚步,离她越来越近。
叶向晚猛地转过身,眼看欧阳克就要撞上来,她忽地一掌拍去,正好击在欧阳克刚刚包扎好的胸口。
欧阳克痛哼一声,忙向后退了几步。
叶向晚面罩冰霜:“欧小妖,现在四下无人,我想有些话我们必要说清楚。”
欧阳克看着叶向晚不语。
“你该知道,我自从出牛家村那时起,就是被你所逼。和你在一起时,件件事我虽不情愿,却不得不忍让,只因为你功夫比我高。但是现在我义父被你叔父所伤,因着是在岛上,我们不得不相互支撑着才能活下去,这层事只能先揭过不提。可只要一离开此岛,我们立刻桥归桥,路归路。到时你我便是敌人,我再不会对你手下容情。”
欧阳克一怔,低声道:“我也是之前黄老邪把你带走时才知道洪老爷子是你义父,如果我能早知这事,我只需央叔父向洪老爷子提亲便可,也不用到桃花岛上白走一遭。”
叶向晚冷笑道:“欧阳锋知道七公他老人家是我义父,对他下手却仍不容情,分明想置我义父于死地。你若现在能将我义父身上的蛇毒解了,我便当此事没发生过。不然的话,日后你不要再肖想那些不可能的事。”
欧阳克向前走了一步,叶向晚立刻退了一步,声色俱厉地道:“你若不信,我现在就发个毒誓出。”
欧阳克忙道:“不必发了。我只是想和你说,我叔父那杖上的毒蛇,解药只有他才有。而且,晚儿你想想,就算我身上有解药,落到海里也早浸得湿了,哪可能还有得用?”
叶向晚其实早想到这层。她随洪七公赶往桃花岛的路上时,有时间便参研《八部毒经》,也曾做了几样毒粉以作防身之用。但此番落海,那些毒粉早随水而溶。她此时说出这话,只是抱着万一的希望,眼见欧阳克言辞诚恳,并非虚假,她自不能再步步进逼,便转身继续赶路。
欧阳克因着她刚刚那一番话,心下反而对她有了几分相敬之意,也不再借机靠近她,只默默盯着她的背影不语。
两人不多时就在林中捉到了两只兔子,提着兔子耳朵向岩洞走回去。
待走到洞口时,洞里却传出了黄蓉的惊呼声:“师父!师父!”
叶向晚忙将手中的兔子扔给欧阳克,抢进洞去,见到黄蓉正抱着洪七公痛哭。
黄蓉听到脚步声,抬头见是小师妹,忙叫道:“小师妹,师父……师父不成了!”虽然叶向晚年纪与她相仿,但同样遭逢大变,她却总是对黄蓉温言安慰,再大的事也没让她显出六神无主之色,因此黄蓉已经不知不觉中将她当成了主心骨。
叶向晚抢到洪七公身边,伏在他胸口听了听,只觉得他的心脏还在微微跳动,忙对黄蓉道:“师姐,快将七公他老人家放平。”
黄蓉依言放下,脸上兀自挂着泪花。
欧阳克见到黄蓉的娇颜如梨花带雨般,不由心里又是一荡。
叶向晚双手叠放在洪七公胸口,微微用力一压一放,帮助他呼吸。做了几次之后,她无意中抬头看到欧阳克手里提着两只兔子,正站在一边对着黄蓉发呆,不由心里来气,喝道:“欧小妖,你闲站着做什么?过来帮手!”
欧阳克回过神来,想到自己又当着她的面对黄蓉神魂颠倒,心里竟有几分发虚,忙凑过来道:“晚儿,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叶向晚手下不停,示意黄蓉接过欧阳克手中的兔子,这才对他道:“你捏住七公的鼻子,深吸一口气渡给七公。”
“啊?”欧阳克大惊,“这,这这这这这……。”
叶向晚怒道:“这什么这?七公现在命悬一线,我告诉你,如果七公不治,从现在开始你我就是生死仇敌!你不做我做!”说着捏着洪七公的鼻子深吸了一口气。
欧阳克急得真搓手,眼看着叶向晚真的要俯□去,他一咬牙道:“罢罢罢,我来就我来!我来还不成吗?”
叶向晚这才放开手,对欧阳克道:“照着做!不然就滚出岩洞去,永远别再进来!”她心里一急,连脏字都带了出来。
欧阳克看着洪七公胡茬拉喳的嘴,上面隐约还沾着些油星。叶向晚昏迷这么久,黄蓉餐餐喂给洪七公烤野味吃。欧阳克只觉得他的嘴里几乎全是那几顿烤野物的味道,可是叶向晚就在旁边对他怒目而视,看她那意思,他如果不做,她肯定会亲自来。
欧阳克索性将心一横,深吸了口气,眼睛一闭就俯下头去。
叶向晚见他一口气渡进去,这才示意他放开正捏着七公鼻子的手,按住七公的胸部压下去,之后示意欧阳克继续渡气。
黄蓉站在一边抓着兔子,看着欧阳克面色铁青地给洪七公口对口渡气,怎么看怎么滑稽,忍不住“哈”地一声笑出来。但转头看到七公紧闭的眼睛和微微泛黑的脸色,不禁又悲从中来。
这样连续数次之后,黄蓉猛地看到洪七公的手微微一动,不由“啊”地叫道:“七公动了,七公动了!”
欧阳克闻言刚要站起身,叶向晚喝道:“欧小妖!你做什么?继续渡气!”
他只得苦着脸继续闭着眼睛俯下头去。
再过几次之后,欧阳克习惯性地吸气俯头时,忽地脸上“啪”地一下,被重重打了一耳光。
他一睁眼,就看到洪七公眼睛睁得大大地看着他:“欧阳家的小子!你就色到这种地步?连老叫化的尸体都不放过?!”
欧阳克急忙丢开洪七公,几步蹿到后面,捂着脸看向叶向晚,盼着她能帮忙说几句话洗脱自己的罪名。
黄蓉一见洪七公醒来,乐得几步跑上去扶起洪七公的上身,连兔子借机跑了都没察觉。
叶向晚喜道:“义父,你醒啦?刚刚吓死我们了!”这时她的心才猛地剧烈跳动起来,之前压抑着的担心忧虑等一下全翻上来,眼泪也禁不住流出来。
洪七公喘息了几口气,这才笑道:“老叫化有福气,本来一脚踏到下面去了,没想到又被拉了上来。”说着转头看着欧阳克,“就是这小子实在太不像话,怎么连老叫化的主意也敢打?”
黄蓉一听洪七公的话,再看欧阳克一脸恶心反胃冤枉青黄红绿全有的精彩脸色,不由“哈哈”大笑起来,笑得俯□去。
叶向晚也笑吟吟看着欧阳克。她当时的办法实属无奈,也只是想试试看而已,如果欧阳克不肯,她自然会亲自渡气给洪七公。不过现在再想来,逼着欧阳克给七公渡气,也确实太过难为他,而他竟还真的听了她的话,着实让人意外。她心情一好,看着欧阳克也顺眼起来,自思之前急怒之时对他说的那些话似乎有点过头。
“欧阳公子,谢谢你。”叶向晚的道谢倒是真心实意。
欧阳克看看笑个不停的黄蓉,看看微笑的洪七公,再看看面带感激的叶向晚,只觉得肚里有东西在不停地搅动。他忽地面色一变,跑到岩洞外面,手扶住岩壁呕吐起来。
岩洞里面的人听到他的声音,当即笑成一团。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少主这个真的真的是“初吻”哦,虽然他色得不行,但某人保证,这男男之吻尤其面对的还是个老叫化,他真的真的是第一次,望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