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听堂外竹林处传来一阵大笑,众人朝其望去,便见一人自石子小径转出。
来人虽是一少年郎,此时近冬,却只穿着一件劲装武士服。但看其身长却已近八尺,脸面白净尚未蓄须,鼻梁高挺,卧蚕浓眉,四肢修长,手掌宽大。果然如传闻般,是一位美男子。
少年郎向着孙静、吴夫人道:“策儿拜见三叔,姨娘。”对着吴夫人的吁吁叨叨只是一笑,也一笑,便转头对着陶武一礼道,“请子崇叔叔恕小侄未能远迎之罪。”
“不罪不罪,方才已知伯符是昨日早间便出得门去,而武之拜帖却是晚间才送至。要罪,当怪武未及早遣人送上拜帖才是。”陶武亦是客气的回礼道。
“你子崇叔犹如自家人,不会怪罪的。只是你母亲身有不适,做为家中长男,当服侍在侧才是,你却自顾射猎。且府中多是妇孺,若遇强人,该当如何。”孙静虽厉声喝骂,却满怀关切这情。
向着孙静歉然一笑后坐入主人席,对我道:“这位先生方才言,扬州之南有岛夷州,大比司隶。交州之南又有名海南之岛,四季如夏,种稻一年三熟。可是真有此事?策自十岁起便从父征战,至今已经七年有余。所到之处已是不少,却从未闻说。不知先生如何称呼。”
“这位是你子崇叔叔的义弟,姓白名翼表字奉礼。”孙静为我介绍道。
“原来是子崇叔叔的义弟,真是失敬失敬。在下孙策,字伯符。以荼代酒,向先生谢罪。”孙策拿起荼杯对着致意,然后一口喝干。
“伯符与在下年岁相差亦不大,便以表字相称如何。”我也是打蛇随棍上的人,孙策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讲义气,重感情。现在和他打好关系,就算将来在北方待不下去了,也好留个不错的退路。
“奉礼之言,正合我意。都是自家人,无须太分生。只是方才言之夷州与海南两岛之事。能否为策一解心中之好奇。”
我喝了口荼,笑道:“夷州岛,比之会稽郡相差无几,岛之北多山。其中被当地土人称为阿里山与能高山的两山之间有一大湖,此湖方圆约有70里,湖中有一小岛,望之仿如明珠。以此岛为界,东北面湖水形圆如日,当地人称之日潭,西南面湖水形觚如月,称月潭,统称日月潭。夷州岛之南多为平原,种稻亦可一年三熟。此岛有民万户。兼且当地民风纯朴,热情好客,善歌舞。又是孤悬海外。可谓之世外桃源。”
顿了顿,喝口荼继续说道:“再来说说海南岛,此岛长约600余里,宽约360余里。此岛四时常花,长夏无冬。岛中有一江,称为南渡江。以之为界,南、北两边地貌迥然有异。岛之北近似我交州之地,岛之南有一山名为五指山,形似珍之手指。其周围丘陵、台地和平原围绕着山地,环环相套,山地直逼海岸,气势十分雄伟。唯一的天灾便是七、八月间的飓风。此岛有民八千余户,同样不与我大汉相连。”
“依奉礼所说,两岛如此之大,若然谁人能得之其一,便可以之为基,自成一国?”孙策惊异道。
“伯符所言不无道理,若仅以之自守,可矣。”我淡淡的说道。之后便只是悠闲地喝着荼。
看着孙策、孙静低头沉思的样子。我的心里,有那么一股小小的得意。就算你是再聪明的人,哪能与我这个现代人比呢。正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却知天下多繁华。’咱们这便是宅文化。
不仅孙静、孙策叔侄俩在思索着什么,便是陶武、吴夫人亦不知其在心中谋划着什么。
一会儿后,孙策突然眼中精光一闪抬起头来,并用双目紧盯着我。而我却只是端起荼杯,轻轻的茗了一口。然后放下荼杯,微笑着转头与之对视。
此时,孙静与陶武,也注意到了我与孙策正在对视着,气氛有那么点沉闷。两人看看我,又看看孙策,却都不知我两人为什么对视。还是孙静先出口的道:“伯符,你如此盯着奉礼,可是不太礼貌了。”
听见孙静如此并责怪,并嬉言的话语。孙策哈哈大笑道:“奉礼方才是在试探孙策,是否有不臣之心。”
听孙策这么说,我只是微笑着喝了口荼,并没有作其他表示。天地良心,我哪有试探你有没有想自己当皇帝的意思。只是想拿些我知道,你们又不知道的地方来耍宝而已。不过此时也不好表示什么,以免让人看轻了我。既然孙策说我有。那便有好了。
孙策见我作高深莫测状,便举手立誓道:“我孙策孙伯符,在此立誓,若对我大汉有半点不臣之心,便有如此杯,不得好死。”说着便拿起案上荼杯,用力了捏。木杯顿时破成数块。
孙静顿时汗颜。自己方才还在想。现在天下大乱,是不是带着族人,举家迁移到那个夷州岛去。就算不能自成一国,至少也能偏安一隅。
陶武赶忙打圆场道:“伯符自幼便从孙破虏讨贼。多立战功。若非当时年岁尚幼,西园八校尉当有一席。若说伯符有不臣之心,子崇第一个不信。”
“方才只是一谈翼所游历之地而已,伯符多想了。在下以荼代酒,敬伯符一杯。请。”此时早有仆人将新的荼杯奉上。而我对其所言不置可否。用话语将之带过,你孙策爱怎么想尽管去想。
孙静也用大笑圆场道:“就是,方才众人只是谈论各地风景。奉礼说到,最南游历过夷州与海南两岛,不知可还去到过哪里?”
此时孙策神色也从板起脸发誓的状态中,轻松下来。“是策方才失方,误会奉礼了。”待看众人案上都是荼点,眉头一皱道,“饮荼不若饮酒。来人,上酒。”
此时吴夫人站起身来道:“你们男子谈事,妇人不便于此。便先告退。”转头对孙策道:“姨娘去看看你母亲如何了,顺道让厨子们为你们多做些好吃的。策儿在此陪你叔叔们多聊聊。”
“策儿知道,姨娘慢走。”孙策回复道。
待礼送吴夫人出去后,孙静对我:“方才奉已说了最南去过两岛,那最北不知游历过哪里?”
此时已有仆人上来换上酒盏,并准备热酒。
“北边之地,以鲜卑各部最为强大,时常扰我边疆,故而大家都已了解。除此之外,尚有不少其他民族。如鲜卑的东部有一因,称为夫余。与其紧邻着高句丽、那娄等国。”我停顿一下。
看到孙策也是了然于胸的样子。我问道:“闻孙破虏将军曾于原车骑将军张温大人帐下,于幽州之地讨伐黄巾贼。伯符是否有听说过这几国呢?”
“策曾闻,夫余、高句丽、那娄等国民不过百万。虽有养马,却多不能驾驭。其民平时如奴隶般耕作,战时发予木、竹所制之兵刃。兵无战心,军无战力。遇到我大汉军队,便是只有一个百人队,都可以不必付出任何代价,击溃该**队,俘虏兵力几十倍于已的军队,那是常事。因其国小力弱,少有与我大汉为敌。现今少有人提起。便是当初公孙将军因征讨鲜卑无粮,仅派了不足五百的兵力,不但将其近四万的军队击溃。而且让其乖乖地交出了至少三万石粮。”孙策一脸的鄙夷。
我亦对其点评道:“伯符所言不差。此三国乃是我大汉东北部最大的三个国家。然则,其国内少有能冶铁的作坊,兵器出产量比之耗损量尚低,军械不足,难有战力,此其一也。其二,其国之兵,平日里多为下地耕作之普通百姓,少有训练,且其民多为贪生怕死,好易恶劳之辈。故而凡遇我大汉军对其征讨,便不战自溃。若不遇来族之祸,则少有反抗者。”
“此些事,武亦有所闻。不想竟有如此低劣民族。”陶武端起酒盏喝了一口,轻叹道。
“静闻其之所以如此,乃是因其国内贵族至上,无论贵族对百姓如何压迫。其国之民皆是逆来顺受,而不思抗争。真是可笑至极。”孙静也是轻摇其头的鄙夷地笑道。
我端起酒盏承了孙静的敬酒后道:“我们回过头来说说鲜卑吧。诸位可知,鲜卑之地有多大?”
陶武接口道:“武曾闻,鲜卑部落众多,大的部落民有二、三十万人,小的部落民只有数百人。故而,武估计其民至多不会超过三百万人。依其民众数量估计,其地当与我大汉冀、幽、并三州之地总合相若。”
“非也、非也。”孙静接着陶武的话道,“据静所知,其民多以游牧逐水草而生,聚散不定。故而其地应该更大。”
“据策所知,鲜卑之地多草原,除了草原之外,少有其他。依其习性。其地当有我大汉十三州中最大的扬、荆、益三州之合才对。”孙策亦附合道。
“诸位所说,均有对有错。如子崇所言,鲜卑之民,约三百余万,此虽未曾统计,却也相差不远。鲜卑大部落少,一般部落人口过万,便算大部落了。而幼台言鲜卑之民多以逐水草而生,放羊牧马,四处迁居。以及伯符所言鲜卑其地虽大,除草之外别无他物。皆为正确。”我赞赏地点点头后道,“鲜卑之大,其西连乌孙、南接羌胡、东到夫余。草原纵深之大,难以估量。故而推测其地当比之我大汉更大一分。”
孙策听到后,眉头一皱不悦道:“依先生之言,鲜卑如此地大。那为何自匈奴始,总要屡次侵犯我大汉土地。”
我大笑道:“伯符以为,匈奴、鲜卑侵我大汉,为的是土地吗?”
“难道不是吗?”孙静抢着问道。
陶武也不解道:“武闻公孙将军于幽州屡败鲜卑阻其南下。难道这不能说明鲜卑意在我大汉土地吗?”
看大家都提出了疑问后,我才开始回答:“鲜卑之所以屡屡侵犯我大汉,为的其实是我大汉百姓、铁器以及粮食。首先,鲜卑各部间屡有征战。死伤太多而人口不济。故而要虏我大汉子民,以奴隶身份为其生养人口。其次,草原虽大,却无矿藏。无铜铁何以铸刀兵,是以其每每入侵,便要搜刮走所以铜铁器具,为的只是重新融炼之后铸造兵器。最后便是粮食问题,草原之地,早晚间相差过大,不能种植除青草外的其他东西。而有些时候上天并不一定能让所有的草场上迅速地长满可以喂牛羊马匹的青草。此时,各部落便会开始抢夺其他部落了,当然除了牛羊马匹外,同时抢来的还有消耗粮食的奴隶。为了使自己部落少饿死人。而其他部落又抢不到多少多余的口粮,那么便是各部联合起来,来我大汉抢夺的时候了。这倒是其屡屡侵犯我疆土的真正原因。”
孙静恍然道:“原来如此,奉礼一言,使某豁然开朗。”
“经奉礼如此分析,策亦是受益良多。苦将来有机会抗击鲜卑,便当更有胜算了。”孙策若有所思般的喜道。
此时,有一小厮模样的仆人,进入堂内向孙策秉报道:“大少爷,二夫人言午膳已齐备,请诸位客人入席用膳。”
“哈哈~,不知不觉,时已过午。请诸位随策往食轩用膳。”
起身时,见孙静看那小厮的眼神有些许异样,随即又无奈地笑了笑。随后我便对这小厮留意起来。
见那小厮虽戴帽巾,耳鬓处却有几缕偏黄的发飘荡。且眼眸之中有股隐约的青光。青光虽是隐现,却有股让人极为不舒服的感觉。
“方才那个小厮,便是伯符之弟,平日里喜欢作如此打扮的孙权了。奉礼观此子如何?”陶武见到我眼中有异,便轻声为我介绍了一下。孙静亦是回头对我歉意的笑了笑。
‘孙权!不会就是人称金发碧眼儿的孙仲谋吧。不过那哪是碧眼啊,整个一青光眼。’
此时孙静也坠后半步,与我并肩而行,解释道:“权儿幼时得过疾,文台遍寻名医亦束手无策。后来还是原长沙太守张机大人,亲自为权儿遍查医书,寻找治疗之法。历经三年多的医治,方使权儿双眼复明。只是由于未能及时就医,因此眼疾虽愈,却落下了个眼露青光之态。权儿发色发黄,亦是那时落下的。尚幸张大人言此异像不仅不会有损权儿身体,反而是长寿之像。才使我等安心。倒是权儿自觉与人有异,故而常作小厮打扮,不愿有失文台的威仪,更使我等愧疚不已。”
原来如此,想不到人称金发碧眼的孙权,是经历这般遭遇面来的。不过,祸福相依,历史上的孙权不正是活了七十一岁,也应了张机所说必将长寿的话。
“诸位请入席。”此时我等几人随孙策来到食轩,见轩内摆着一张长约一丈,宽约六尺的长案。长案两边各自摆放着几张席位。长案之上,早已备好饭菜佳肴。此时,陶武和我,也是分别坐在大案的左边前两个位置,孙静仍就坐在陶武对面右边第一个位置,其下坐着方才扮作小厮的孙权与另一个面容与孙策有八分相似的孩童。
此时又从外面进来一位怯生生孩童。面像与孙策亦有几分相近。向着孙静、孙策拜礼后,只是站在了孙权的身后。不敢入座的样子。
孙策一见眉头微皱道:“见生人岂能胆怯。”
孙静笑道:“仁年尚幼,面生而怯无可厚非。策儿怎可以此怪责。”
“三叔误会了,某并非怪责之意。而是我孙家男儿,将来皆是要上阵杀敌的,岂可胆小怕事。如像他这般,何时方能报父仇。”孙策恨恨地说。“陶叔叔与奉礼今日初来,待策予二位介绍一下。头戴帽巾的,是策二弟孙权,一身革甲的是策三弟孙翊,方才进来的便是策之四弟孙朗。策尚有一弟一妹,因太年幼,尚须人照看。前次托陶叔叔所铸那柄宝剑,便是为孙翊所求。”
“武观伯符之弟年纪虽幼,却个个神丰气足,将来沙场征战,定然不会弱了孙破虏之威名。”
听得陶武如此称赞,孙策面现喜色,随又一黯:“自父亲不幸身亡后,父亲旧部多有离散。此时府中除妇孺外,只有当年父亲的几十亲随。凭此如何能够为血洗荆州,为父报仇呢。”
“策儿所的事,二哥之仇定然要报,只是现在我等手中无兵。莫说复仇,便是自保,都成问题。”孙静也是忧伤地附和道。
待众人都入席后,便开始吃饭了。只是孙氏兄弟,还真是能吃。闻听孙静说,孙策、孙翊、孙朗三兄弟每餐能吃三大碗,便是孙权一餐也能吃一碗半。而我只能勉强吃一碗。这碗可是能装半斤的那种大碗。席间虽亦人闲谈,却并不多。古人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说法,所以吃饭时,一般很少谈话的。酒杯宴上就另当别论了。
待众人都吃好了,仆人上来将饭菜碗筷都撤了下去,再给每人摆上香茗后。我对孙策问道:“伯符可愿听在下一言。”原先陶武也跟我提过陶谦希望让孙策离开江都的意思,只是一直找不到借口而已。来之前,陶武也曾找我商议了一下,却并未找到好的说辞,不过现在这个借口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奉礼有话请直言。此间皆为自己人,不过有所顾虑。”孙策一听便知道我对他报仇的事做些提点。
我问:“方才闻伯符欲报父仇,却无实力。对否?”
策答道:“正是。”
我又问:“欲增实力,必须集士兵钱粮。对否?”
孙策又答:“不错。”
我继续问:“欲收士兵钱粮,便必投得一方势力。对否?”
孙策犹豫道:“策举家来此,本就欲投徐州牧陶谦大人。只是……”
我再问:“只是徐州兵微将寡,难以助伯符复仇。对否?”
孙策无奈道:“策非是不知恩图报之人。只是心中一直记挂着为父报仇,暂时无法全心辅佐陶谦大人。故而一直犹豫是否出仕尔。”
我放下香茗,淡笑道:“伯符以为,袁术袁公路如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