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撒下缕缕金丝,一遍遍地抚摸着世间万物,带动着勃勃的生机。。
然而,对于此时的曹操来说,却是恨不得太阳不再升起。其心腹谋士戏忠,早在半月之前便被医官判定为活不过二十日。
昨日夜间,曹操在结束了一天政务之后,已是上榻休息。时辰已经快入子时了,却是被仆人唤醒,只因戏忠遣下人来请曹操过府有要事相商。换作旁人,怕是早被曹操抓起来打一顿了。然而戏忠不仅是曹操最倚重的谋士,更是其心腹智囊,许多事皆只有与戏忠商议才能得到其最最想要的答案。何况这几日来,戏忠的病体愈发沉重,多有梦吟胡话之事所出,使之忧心如焚。故而一听是戏志才派人来请,立马从床榻之上跳起来,匆匆套上一件外衣,扯过披风便往门外行去。鞋子亦只穿了一只便于路小跑着向戏府而去,途中更是多次催促那戏府提灯引路的下人加快脚步。
刚踏入戏忠卧房之门,见到戏忠已是能够坐起,并且红光满面、两眼有神地喝着稀粥时。那喜悦的感觉将曹操满身的寒意与困乏之感一扫而空。见到曹操的到来,戏忠将手中的瓷碗交给了下人,并令其出去。刚想对其问安行礼时,却见曹操已是五步并作三步来到榻前,一把牵起戏忠的手大喜道:“志才,莫不是已然好转?某定必要将那些给志才看病的庸医全部戮了,竟然说散家的部下活不过二十日,这不是已经过了十五日有余了,反能见到志才你逐渐康复起来,这真是太好啦”。
看着曹操那兴高采烈的神情,以及那因自己病愈而高兴的有点语无论次的样子,戏忠实在是不情不愿说出那到嘴边的话。最后只得摇头声叹一声道:“主公关爱、眷宠之情,忠明记于心。只是不得不将实情相告。”待曹操稍有些冷静后急忙继续说道,“忠此时,已经回光返照,实则支撑不了多久便要到油近灯枯之时。只是心中仍有那么几句话希望能够在临终之前交托于主公,故而请主公恕罪,于如此深夜还请主公过府商议。”言罢,拿起榻边的绢布团,挑了些包在里边的粉末放进自己嘴里。
“志才不可。”见到戏忠将那粉末挑进嘴里,曹操急忙出声阻止并伸手想要抢过,却被戏忠用手虚按挡下,只得道,“志才,那五石散最是伤身,你本就清楚,却为何此时还要食用之。”曹操的心情犹如过山车一般,从来时心急如焚,到见到戏忠脸色红润的喜悦,及至听到戏忠亲口说出时辰无多时那股无以名状的悲凉感觉。
戏忠将曹操的神情看在眼里,万般滋味亦只换来一声无奈的叹息。“忠自是明白这五石散对身体的危害,然而此时却是只有好处。这付残躯病体,若非主公悉心照顾,怕是早已化为一坯黄土。于忠而言,已是无可重要了,只恐心中那些谋划不能尽数说于主公。”
“志才为吾殚精竭虑,以至于此。若是不能扫清寰宇,恢复我大汉太平之势,将来何以面目见先生。”曹操强自镇定下来,虎目含泪的对着戏忠道。
“现下天子幼弱,又被董逆权臣所挟。各方诸侯多是托名汉臣,而行分立之事。若不是我大汉四百年积威已深,怕是早有人挑头叛乱。尚幸天下豪杰思汉之心坚定,只是多有被他人所蒙蔽者。主公忠义之心,忠以为无人可及也。然则此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若是一味只顾全一已忠义,而枉顾天下苍生,乃贤臣之所不取也。此时乱世之象已现,欲救我大汉,主公便须成为一名汉室之权臣方才可以。然而权臣之路艰险非常,非是有大智慧、大毅力、大仁德、大才能者不可以担当,以忠与文若之见,此时天下唯主公一而能当此任者也。”戏忠缓了缓,又挑了点五石散放入嘴中。
曹操轻声说道:“区区骂名而已,何以抵得上万千生灵。我曹孟德自为官以来便是立志扫清我大汉朝庭上的各种毒瘤,又岂会为了一已声名而止步。”
“此便是属下最看重主公的地方。”戏忠继续说道,“多谋而善断,任人唯才皆是主公的优点。手下亦不乏先锋、帅才,皆是精兵悍将,独却一根据之地。然此时天亦助主公,黄巾贼众秘密来降,臣始设计兖州。自刘公山阵亡后,兖州各郡各自为政,而少有相互辅助。使得黄巾贼众更成肆无忌惮之势的席卷郡县,劫掠城池。兖州东面与北部各郡已是多遭灾祸,然而此时主公却不能主动领军往援各郡。只因自刘公山亡故后,兖州虽以主公兵力最是强盛,于人望之上却是比不过济北相鲍信。若是此时用兵,平定兖州乱局之后,反成为他人作嫁,不若待得众人连袂来请时,再顺势而取。主事兖州自能水到渠成。立足兖州之后,可静观各郡情势。内行休养生息之策,外行驱虎吞狼这计。今观徐州陶恭祖已是多年缠绵病榻,而其子却有不仕之心。且徐州自陶恭祖到任后政治清明,百姓殷富。近年来人口之数早过百万。又处四战之地,乃必取也。豫州袁术为人虽然宽仁待人,兼且爱民如子,却是为人少有主见,稍受挑唆必行蠢事。只行趁势而为便可。司隶朱儁领军征剿黄巾,不过此人重名甚于实际,主公只须结好。冀州袁绍处事优柔寡断,自言重仕,不过是好虚名而已;兼之行事总是慢人一步,做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义,若非其手下兵将众多,实乃一战可擒也。即便如此,败其易尔。再如扬、荆、益三州虽是地大,却是人口稀少,且其主只知自守,只须一员偏将,领劲足数千便能安稳他顾……”。这一夜曹操一直细心聆听着戏忠分析四方形势以及其后各自应对的谋略,少有出声打断。只是不时的为其擦拭嘴解不慎溢出的血渍。
天色渐渐放亮,晨曦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到了曹操背上印出了罩在戏志身上的轮廓在微微地颤动着。此时的曹操亲自为这自己府中第一谋臣最后一次盖上被子,随后用内衣袖将眼角的泪光拭干跨步走出房门。见到典韦一手握着短戟,一手提着一只鞋履守护在房门之外。刚想问其为何手提单只鞋履时,却发现原来自己此时仅穿着另外那一只。伸手接过后,向着戏府下人吩咐道:“志才不幸英年而逝,其夫人亦是早丧,膝下唯有一女,我自当待之如亲生一般。尔等下去收拾收拾,然后与你家小姐,一同搬入我府中居住。志才后事,由我亲自主持。”抬头望着满院怡人的春色,生机处处,昂然勃发。感叹天妒英才不能假年,志才去后,何人可以与谋。
自章丘之战后,时隔一月有余。郁衡终于完成了此次护送黄字营家眷往徐州定居的任务,同时在回来途中,一并将陶谦调拨来的万余套武器装备护送而回,方才解了我心的一块大石。因为自郁衡领军离开后,我军虽有一万多的兵力,却是良莠不齐,真正可战之兵仅三千不到,其中半数皆是伤兵。若那时有黄巾贼众来攻,虽不怕那八千降兵临阵倒戈,然则出现一、二如刘南般开城门引贼之人却也不敢保证,到那时只怕我这万余兵马便要全交代在这章丘城了。这些新兵蛋子,虽说也是经历过血战之人,却是身无衣甲,手无利刃。仅有一柄竹枪或竹剑,跟着张闿练了一个月的军阵,看似勤奋听话,卖力吃苦,却总能在其眼中看出那么一些些的忐忑。无他,皆因他们尚穿着混迹于黄巾贼众时的服装,除了已经不再用黄巾裹头外,其余皆如故旧。且有时行走于街道之上,还能看出百姓对彼等的畏惧。故此在得到郁衡护送而回的万余套装备后,我立刻便命人将这些装备运送往校场,先行分发下去。这一举动果然令兵卒们安心不少。看着他们一个个拿到军装皮甲后,便急不及待的穿戴一身时的那种喜悦,以及眼神中那份忐忑转化而成的坚定。作为主帅的我,自然心情更加愉悦。
好事尚不止于此,北海相孔融亦终于有了回复。恭喜我清除了泰山一带的黄巾贼,同时亦催促我能够尽快平定乐安。并派了援军五百携带两千余套装备而来,同时还带来了北海康王的一句话,是给武安国的。大意是:武安国右手已废,再留在王府已不合适,让其自谋出路去,并送其黄金百两作为遣散费。武安国听后,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只是一会儿之后,武安国来到我面前跪下道:“主公在上,某愿效犬马之劳。”此时心中虽然欣喜,却也只能先将武安国扶起,好言安慰着。并随手打赏了使者,让其先行下去休息,晚上接风洗尘后,便会将行军安排告之。
经过商议,武安国与张闿皆以为,至少需要两月之后,那八千新降之兵,才能初具战力。想要使其成为精兵,非经历数次大战难以办到。因此,暂定六月十五日发兵乐安后,在次日送使者回去时,便将公文一并交托给了使者。</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