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氏疲惫的往后一靠,无力的答道:“她说,灵儿有时候晚上会哭闹,她们辛苦了一天,入夜了还不得休息,很是生气,昨日一时被猪油蒙了心,就说是小厨房要用烧酒,领了半斤,趁着季妈熟睡,屋里没人的功夫偷偷溜进去,给灵儿灌了下去。”
对于这样的说辞,暖阳疑惑极了,甚至可以说,怀疑极了。
大概因为季妈从前奶水充足,两个值夜轮流值夜的小丫头又极上心,灵儿虽小,却极少在夜里哭闹,就连睡在东暖阁的暖阳都没被吵醒过,更何况睡在东进耳房里的帮厨丫头?
她还想问问,那沐儿怎么会有那致人失去嗅觉的毒药,却见杨氏露出一副极疲倦的样子,显然是有了逐客之意,并不想再说这件事儿。暖阳心里冷笑了一声,知道她这样说出这样漏洞百出的托词,必定是想好了后着的,如果在自己对事情毫不了解的情况下一味逼迫,只会弄巧成拙,便起身笑道:“既然母亲抓到了真凶,阳儿就放心了……只是,沐儿现在何处?阳儿心里不舒坦,定要好好问问她,怎么狠得下这个心,给一个没满月的孩子灌酒。”
“我听她承认了,立时气昏了头,想也没想的便让人把人牙子领来,将她领走了。后来才想着,应该交给你解解气的……好在灵儿也没事儿,明儿又是她的满月,咱娘俩就别在这贱婢的身上耽误工夫了。”杨氏说着说着,还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暖阳心寒至极,没事儿的时候,婆媳俩再怎么扮演恩爱都没关系,甚至有时候会出自真心的疼自己一回,一旦真的有了什么事儿让她为难,必须舍弃什么的时候,自己到底还是放在最外面,随时都会被丢掉的那一个。
这样的关系,谁对谁又会是真心的呢?还不都是各有所图?亏得自己还时常犯傻,以为她对自己的疼爱是真的。
想明白这些,暖阳索性挣扎着敷衍道:“母亲这样辛苦,还是回房歇歇吧,明儿是灵儿的满月之宴,恐怕还免不了一番劳累呢!”
“阳儿说的有道理,那我就回去歇会儿——哎,真是不中用了。”边说边扶着莺儿的手,慢吞吞的走进了花厅后的偏门。
暖阳目送杨氏离开,带着敏儿出了沐华居,脸上的笑脸再也挂不住了,恨不得大喊一顿才痛快。
就算灵儿是女孩儿,也是她的亲孙女吧?怎么就这么稀里糊涂的结案了?昨儿个不知谁说的,若是连这个都差不出来,这当家主母的位子也就别做了?!
现下有两个可能。一个是杨氏根本就没查出来。为了推脱才随便找个人顶罪,搪塞自己;第二个,就是她查出是谁了,却遇到了难处,不能追究!
不能追究的人……不能追究的人有两种可能,第一。是她安插在海澜居的眼线,那个砝码很重要。她不想失去,即便那人差点害死了她的亲孙女!
第二种可能。就是害人者是墨府的某位主子。或者是某位主子极在意地人,她动不得。
可是,就算杨氏不追究。她暖阳难道也不追究吗?人家都跑进自己地屋子里头害人来了。不但灵儿差点被酒精烧成傻子,季妈回了奶让灵儿饿肚子。连要赔进去一个老老实实、用心干活地丫头,替那真凶抵罪?
自己若这么忍了,那下一个遭罪的,说不定就是兰儿、徐妈妈……甚至是自己呢!
好,我自己查!不管是谁,哪怕是天王老子,也要为他的行为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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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阳回到海澜居,第一件事儿就是去东进的小厨房找沐儿,果然,沐儿已经被杨氏派来的人带走,卖给了人牙子,永远的赶出了墨府。
厨房的管事婆子吴嫂说道:“今儿头晌,夫人派莺儿姑娘过来找沐儿过去问话,沐儿问奴婢,是不是该跟您回一声再去,莺儿姑娘道,少奶奶出门了,难道还让夫人等着不成?奴婢不敢违抗,便让沐儿去了。谁知道,这一去就没再回来,奴婢差人去问,才知道沐儿已经犯了错,被人牙子领走了。”
暖阳忽然想起,自己跑出去找墨炎的时候,墨炎说看见自己后面有人跟着,是不是就是杨氏的人?她专等自己出门,好去海澜居里拿个人顶罪吗?!
……
暖阳越想脑子越昏——看来,杨氏并不像看上去那么简单,除非她不出手,只要出手了,自己就连反击的力量都没有!
她的脑子里似乎有一团线,乱七八糟,怎么也理不清,想找个人说说,都没有能说的人!从前她仰仗过齐妈妈,现在事关杨氏,她却不敢了,只怕齐妈妈发现自己不过如此,根本没本事跟婆母斗,更会离心离德了。
……
说曹操曹操到,她正在发愁,齐妈妈便找了过来,见暖阳身后居然跟着个二等丫头,自己也恹恹不乐,连忙亲自上前扶着暖阳往正房走,悄声问道:“少奶奶,您这是怎么了?还为小小姐的事儿烦恼?”
暖阳想了一回,轻轻按住齐妈妈扶着自己胳膊的手掌说道:“妈妈,季妈回了奶,灵儿只喝羊奶,终归不是长久之策,如今,母亲又把给灵儿找奶娘的差事给了我……我的确在为此事烦恼,既想快给灵儿找个奶娘,又不想因为着急随便找个人就合,万一选错了人,不但对灵儿的成长无益,也许将来还会多出许多麻烦。”
齐妈妈点头道:“少奶奶担心的有理。不如这事儿就交给老奴?您只需说,要个什么样的,好让老奴按图索骥,尽量找个让少奶奶完全满意的。”
“什么样儿的……除了能给灵儿提供最好的奶水,最好还像妈妈您一样聪慧,像徐妈妈一样慈爱……顶重要的,要她是个死心眼的,只对灵儿一人死忠,不论灵儿将来是好是坏,是强是弱,都忠心庇护,不离不弃。”
齐妈妈听到暖阳说到最后一点的时候,脚步稍稍滞了一滞,却怕暖阳察觉出来,远远的示意门口的丫头掀起门帘候着,又扶着暖阳跨过门槛儿,微笑说道:“小小姐命好,被少奶奶疼爱教养着,就算她有个那样的亲娘,也能学到少奶奶的十之一二吧?只要如此,哪位妈妈会舍弃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主子,投靠他人?若跟着这样的主子还不忠心,就只等着五雷轰顶便了。”
暖阳知道,齐妈妈连“五雷轰顶”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便就是她的承诺了,立刻回身亲自扶着她笑道:“我早就知道,妈妈是让我顶顶放心的人。那好,这件事儿就劳烦妈妈了,关键是找个妥当的人,哪怕稍稍晚些,也是值得的。现下我寻着了羊奶,每日有人从外面送进来,到能支撑个十天半月的。”
主仆二人互相表明了心思,心里都觉得敞亮了很多,齐妈妈嘱咐暖阳好生休息,自己自去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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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奶奶,那农庄的庄主见了那锭金子,果然痛快了很多。”季平捧上慢慢的一壶羊奶,和声笑道,见暖阳却笑得勉强,犹豫了一下问道,“少奶奶仍在烦恼?定是夫人尚未找出灌醉小小姐的人了。”
暖阳示意兰儿接过那壶羊奶,转眼看着远处沉沉的暮色,摇头苦笑:“恰恰相反,我从你们那儿回来,夫人就找到了元凶……只是,那人只是个安静沉默的小丫头,我甚至几乎没跟她接触过,就连这次,我都连问问清楚的机会都没有,那小丫头就被卖了……”暖阳啰啰嗦嗦的说了半天,也不知季平听明白没,索性重重的叹息了一声,恨声说道,“就是说,我根本就不相信是她做的。”
这话一说出来,连她自己都有些吃惊——这样的话,她在齐妈妈和徐妈妈面前都不曾说出口,现在居然在一个并不十分熟悉的小厮面前说了出来。
季平虽然面色沉静,一双深邃的眸子却明显的闪了一闪,唇角也弯了一弯,却见暖阳露出颇为后悔的神色,立刻好不藏私的分析道:“日间季平听少奶奶提起时,便觉得此事十有**与湘姨娘有关——小小姐在满月之前出了这样的乱子,明日来赴宴的官家女眷知道了,都会说少奶奶照看不周,甚至是故意虐待小小姐……有了这样的开端,后面再添上几把火,少奶奶定会失去耐心,将孩子交由湘姨娘抚养。”
“可是,她是灵儿的亲娘啊?这么小的孩子就喝酒,要是傻了怎么办?”暖阳一听季平并没推诿躲闪,反而毫不避讳的跟自己讨论,那几分后悔的心情立刻消失了,反而把一直埋在自己心底的疑问说了出来。
季平冷笑道:“孩子在别人的手里长大,将来也许还会恨自己,根本不认自己这个亲娘,哪怕让她傻了,也还是搁在自己身边放心。”见暖阳听得极不舒服,才转了平日的语气笑道,“侯门内的争斗向来如此。人人都说少奶奶心狠,如今看来,倒是名不副实了。”
暖阳的心里泛起苦水,无奈的说道:“你不用说这样的话来哄我,只说正事儿吧——见我屋子里的人鼻子都闻不了东西了,我确实怀疑她来着,可是苦于找不到证据,怎么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