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团的演出确定是在９月初旬，为的是庆贺学校改名儿一周年，顺便欢迎这届新生入学。

王曦知道后，感叹了一声，原来咱就是那附带的赠品！

音乐会举办得很盛大，学校自掏腰包花了大价钱包下了Ｓ市最好的音乐厅，邀请了ＸＸ音乐学院的校方领导、老师，以及Ｓ市的几个重要人物，说白了就是向社会各界汇报成果，有严重拉赞助的嫌疑。

这就是典型的所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的战术。

只是可怜了王曦这群孩子啊，一个个冒着酷暑，每个星期都要有三天时间上学校乐团报到，还是做白工的，么钱拿！

每次中午发个象征性的面包加白开水，就算是一顿中饭了。

王曦每次啃着面包心里就嘀咕着：学校真是抠啊抠～好歹这面包里也给加块肉啊！

王曦一共要参加三首曲子的演出，分别是第一首开场的《双飞蝴蝶》，上半场第三首的《天鹅》，以及下半场第一首的《幽默曲》。

《双飞蝴蝶》是由民乐改编成的管弦乐演奏，原来王曦觉得这民乐到底和管弦乐是两种性质的乐器，首先就跨了个国界，各自文化内涵不同，即使改编了大概也会不伦不类。但拿到乐谱后，一经彩排，听了大致的乐团演奏出的音乐，居然出乎意料的好。

这首曲子一经改编就成了钢琴高歌主旋律，一上场就是钢琴的一大串连音，王曦他们大提琴也只有在第三个乐章时才能客串一下主角。

至于《天鹅》则是圣桑的成名作，也是大提琴世界名曲之一。

这首曲子由王曦的师兄许文强担当演奏的主角。

配乐的乐器除了竖琴还有些出场机会外，其他的就是轻轻配音的工作，也是相当轻松的，不需要她演奏出什么所谓的技巧。

而王曦在此次演出中的重头戏，是下半场第一首：德沃夏克的《幽默曲》。

这首曲子将由入学考试时小提琴第一名的钟敏秀，以及公认的小才女，被提前特招入学的大提琴第一名王曦两人，合作演出二重奏。

乐团老师相当重视这次的演出，所以，对于他认为没有过二重奏经验的王曦和钟敏秀两人，为了尽快产生彼此间的默契，蒋老师规定了两人在乐团训练期间要做到一人向东，另一人绝不能向西，一人抓鸭，另一人绝不能抓鸡，总而言之，就是要做到言行统一，宛如一人。

钟敏秀的小提琴拉得非常好，已经考取了9级良好的证书，她本来以为着自己已经够天才的了，没想到和自己演出二重奏的王曦更是妖孽！

一开始听王曦考了10级优秀的时候她心里已经产生了佩服之情，后来又打听到王曦用了两年多的时间就考到了现在的级数，钟敏秀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最后还听说着王曦刚进乐团就把一个欺负她的女团员给逼得几乎要爬了树，钟敏秀立刻小心肝儿一个颤抖，拔腿就冲到了王曦面前，热泪盈眶地握起她的手，深情地喊道：

“大神，大神，你以后就是我偶像了！”

于是，王曦在摸不着头脑的情况下，就这么收了她这世的第一个粉丝。

临近演出的最后一个月，学校为了加紧进度，将每星期三天的排练愣是改成了五天。

于是，经常来探班的师兄姐们注意到了小师妹越发消瘦的脸，都极是心疼，在发现到乐团每天中午都发面包打发学生的“恶行”后，就干脆轮着带上王曦到外面下馆子吃，惹得她天天高唱：世上只有师兄（师姐好），有师兄（师姐）的孩子像块宝！

至于歌词是师兄呢还是师姐，那得看当天请客她吃饭的是男还是女。

王曦每次在外酒足饭饱之后，也不会忘记自己新收的小粉丝，总会带上个“牛肉炒饭”，“番茄炒蛋”之类的回团里给钟敏秀。

不知道是不是食物起到了化学作用，两人的二重奏一天比一天的默契。

“大神，我说乐团的人干吗见了你跟见鬼似的，你人多好啊，虽然实力强但从来不自吹自擂，比那些整天抬着鼻子看人的家伙好上不知道多少倍呢！”

钟敏秀在洗手间里边洗手边说道。

“你不是听别人说了吗？我可是硬生生地把一个人往树上逼呢，整个一仗势欺人的主儿，你说别人能不见我就躲吗？”

王曦自嘲地笑了笑，拿出小毛巾在水下冲了冲，擦了把满是汗水的脸。

“哼，那又不是你的错，难道人家欺负到头上了还腆着张笑脸给人看？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道理谁都明白，做什么就偏偏这么挤兑你呀，我看他们那都是像针眼那么小的心，看不得你比他们好。”

钟敏秀恨声说着，王曦用水弹了弹她满是愤愤不平的脸。

“行了，我的好秀秀，我不是还有你嘛！你都不知道，我多感谢上天派你来到我的身边，你就是我的天使，是我的救赎，是我人生里最灿烂的一米阳光！”

王曦夸张地说着，还作出一副深情状，惹得本来正替王曦不忿的钟敏秀“咯咯”直笑起来。

两人笑过后，钟敏秀这才语气十分真诚地说道：

“大神，其实真正该说谢谢的是我。自从跟你一起排练二重奏以后，每一天，我都能感觉到自己的进步，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上星期我去老师那儿还琴，老师也夸我最近实力突飞猛进起来。所以，真正要说感谢的人应该是我。”

王曦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却带着十二万分的暖意。

“秀秀，记得我老师对我说过，要变强的人，总是会变强的，而你之所以会进步会成长，并不是因为我，而是你自己想要变强，为了变强而付出了很大的努力。所以，你不需要感谢我，你需要感谢的是你自己。”

８月份，乐团从ＸＸ音乐学院请来了一位叫傅卓明的指挥家，王曦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哟，还是个熟人呢！

来者白发苍苍，颇有古人两袖清风的风雅，俨然就是上次考四级时，两位评审中的其中一位。

傅卓明带着和蔼可亲的笑容扫过一干学生，在王曦的身上多停顿了几秒，笑容更深了几分。

“各位同学好，我是ＸＸ音乐学院指挥系的教授，傅卓明，大家以后叫我傅老师就好。”

蒋老师在一旁立刻抹着汗陪着笑，向众团员介绍了一下傅卓明的丰功伟绩，最后道了句让我们欢迎傅老师！

然后带头鼓起掌来。

傅卓明话也不多，简短的介绍后直接拿起了指挥棒。

王曦自傅卓明拿过指挥棒开始就注意力高度集中，只见傅卓明突然抬起了原本垂着的双手至半空中，带着笑意的和蔼神色陡然巨变，模样认真严肃，活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王曦动作极快，一见傅卓明的变化，便立刻将弓放到了琴弦上，双眼紧紧盯住指挥家，已经作好了演奏的准备。

但有一些团员显然还不在状态，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对于指挥家表示“准备”的动作有所反应，还是被人提醒了才三三两两地将弓放至琴上。

傅卓明的神色非常难看，放下了双手，却一言不发。

王曦随着他的动作将弓放回到了膝上。

过了一会儿，傅卓明又再次抬起了双手，做了个“准备”的姿势。

这次，团员们都已经将注意力集中起来了，只见整个乐团“唰”地一声，将所有的弓都放在了琴弦上，所有吹奏乐的学生都将乐器举在了吹奏的位置上，只待指挥家大手一挥，就将演奏出美妙的音乐来。

傅卓明的脸色微微转好了些，他再次放下了手。

“这是给大家上的第一课，你们要记住，从我拿起指挥棒开始，我就是你们这个乐团的指挥，你们的眼睛应该时刻注意我的每一个动作。”

这么说着，又再次抬起了手。

所有团员动作一致地将弓、乐器摆放到位，就像军人等待着首长的指令一般，等待着指挥家的下一个指示。

“一开始的气势太淡，重来！”

……

“小提琴，音准！大家停下，小提琴单独来一次。”

……

“钢琴，太乱！每个音要快但更要清楚！”

……

傅卓明几乎是横扫了乐团里全部的乐器，每个人几乎都被他挑出了这样那样的毛病。

终于，“大提琴，第三乐章的主旋律单独过一遍。”

傅卓明的矛头瞄准了大提琴。

“首席，注意基调，柔和要柔和！”

“停停停，第二个，你的音不准自己听不出来吗？你单独把第三小节拉一遍。”

“第三排，你们两个怎么回事，声音这么虚，重来！”

几乎是一个个的纠正错误，所有的团员都将目光放在了最后一个人，也是新来的团员——王曦的身上。

傅卓明的眼睛专注地盯着王曦，半晌，最终一言不发地回过头去。

“好，记住自己的缺点，不要再犯，大家一起，把第三乐章重新演奏一遍。”

此言一出，拉大提琴的其他6人脸色都颇为不善地阴沉下来，她们互看一眼，均是皱着眉头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赤~裸~裸的嫉妒。

这天轮到了艾青青师姐带着王曦打牙祭，王曦手一伸，把在一旁饿得直吞口水的钟敏秀也一起捎上了。

三人就在学校附近的一家小菜馆里点了些家常小菜，这一顿蘑菇着也就30来块钱，到底是用师姐的，王曦就算脸皮再厚也不会故意敲自家师姐的竹杠，钟敏秀就更不用说了，原本就是跟着过来蹭吃蹭喝的，一路上装着十分淑女，“漂亮姐姐，漂亮姐姐”的把艾青青叫得见牙不见眼的。

“小师妹，排练辛苦吧！”

艾青青给王曦和钟敏秀两人倒着椰奶。

王曦谢过后，摇了摇头，道：

“不会啊！有师兄师姐一直来看我，还带我吃好吃的，我每天过的都很开心，你看，我都吃胖了呢！”

王曦拉了拉自己没有四两肉的脸颊，惹得艾青青一阵感动，哎哟，自家师妹都被折腾得瘦成这样了，还这么懂事，真是太叫人疼了~

“你们新来的指挥是傅老师吧！”

听着艾青青的问题，两娃齐齐点了点头。

“傅老师，指挥得是不错，在我们学院的老师里也排得上名次，这次没想到是他接下了忆罗指挥的差事，这倒让我挺意外。不过，你们别看他平时一副慈眉善目笑面佛的样子，他呀，只要一拿起指挥棒，就立刻从佛祖变成了阎王。在我们学院里，傅老师可是和闻名已久的“罗阎王”一并被称为“学院双煞”的老师哦！”

王曦的嘴角抽了抽，师姐，你不说我今天也看出来了，这傅老师简直就是个笑面老虎来的。

“大神师姐，我告诉你哦~今天这个傅老师把全团每个团员都给训了一遍，嘿嘿，就除了我们家大神，傅老师愣是半点儿错处都挑不出来，真是太强劲，太不是人了，不愧是大神啊大神。”

哦？艾青青一听来了兴趣，钟敏秀大声嚷嚷道：

“她们大提琴除了大神，其他的都被说得可凶了，又是这个音不准，又是那个声音虚，就连首席，也被傅老师说是什么基调不对，不够柔和啥的，嘿嘿，真要我说，我们家大神比她们所有人加起来拉得都好，要不是新来的，这大提琴首席肯定是咱大神的囊中之物啊！”

一番话说的艾青青眉开眼笑的，咱小师妹真给咱长脸啦！

想着，动起筷子，一人一块红烧肉夹进了两人碗里，笑眯眯道：

“秀秀啊，来，多给我说说我们家小师妹的丰功伟绩。”

听着角落里的一桌人吃得风生水起，钟敏秀的大嗓门不停地说着王曦有多了不起多，多天才，声音传到另一桌隔着卷帘门的6个人耳朵里，显得格外刺耳、难听。

“哼，这个钟敏秀，真是可恶！”

恨恨说着话的赫然就是被王曦逼得差点爬了树的冯思思，她一下子站了起来，“我去找她算帐！”

“行了，你去管什么用啊，人家那儿还坐着师姐呢，人家师姐可是XX音乐学院的中等部大提琴第一名，你去还不是自取其辱！”

冯思思左边的女孩子连忙拉住她。

“冯思思，算了吧，我们都是一个团里的，又都是拉大提琴的，还是和睦相处的好。你也不要再生事了。”

这时，大提琴首席邓晓岚突然发话了，她微微笑着劝解道，将已经站起的冯思思给压了下来。

“哼，还是晓岚姐顾情面，要不是你，我今天非要找这个钟敏秀算算帐！她又不是我们大提琴部的，要她动什么嘴皮子！”

冯思思不敢惹王曦，只好从钟敏秀那里说事。

“就是就是，还是晓岚姐好，总是顾着我们所有人的面子，不愧是咱大提琴的首席！”

身旁的女孩子附和着。

“要我说那个王曦若不是有那些师兄师姐撑场面，也厉害不到哪儿去，切，大提琴首席，哪能轮得到她，只不过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没有发现此刻正带着笑容耐心倾听大家抱怨的某人眼里，闪过的一丝阴冷与怨愤。

那人转过头，隔着缝隙看角落里，一脸淡薄悠然的王曦正慢条斯理地吃着小菜，看着看着，她的手禁不住狠狠握成了拳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