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练就到这里，大家解散。”

Alex放下指挥棒，阖上乐谱，将厚厚的曲谱塞进包里后没有一丝停留地走出了排练场地。

王曦见此情景眼帘慢慢垂了下来。

从那一天开始已经一个多星期了，Alex一直是这样，排练一结束就整理东西走人，不多说一句话也不多看别人一眼。

王曦经过他楼下的时候面对的就是紧闭的大门，她想开门一探究竟，握上门把的手却在想起那天他冰冷说着“最近不要来这里”的话后僵硬着又放了下来。

王曦觉得这一个多星期的每一天都是折磨。

原来，她早已经不知不觉习惯了Alex人前的冷淡，独独面对她时却流露出特有的温柔。

怎么办，她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Alex用从前那样的态度对待她，用翠绿色的眸子温柔地看待她，用低沉磁性的嗓音给予她关怀、给予她自信。

王曦回到家里，照旧在十点弹响了钢琴，优美温婉的旋律带着些迷离缠绵的忧伤响彻了整个房间，也同样萦绕在王曦的心头挥之不去。

肖邦圆舞曲第9号，降A大调，OP.69.1，又称《离别圆舞曲》。

据说，肖邦19岁时，爱上一位华沙音乐学院的女同学葛拉柯芙丝卡，她是一位亭亭玉立，有声乐天才的姑娘，肖邦因为生性羞怯，始终不敢向她倾吐爱意。当他决定远离祖国前往巴黎时，在葛拉柯芙斯卡的面前，弹奏了这首缠绵幽怨的钢琴曲，向这位日夜思慕的美丽少女告别。曲中那段充满爱慕、悲戚而且非常美丽的主题，就连肖邦自己也曾说：“像这样优美的旋律，以前我从没有写作过，恐怕以后也不容易遇到。”

最后一个动听的音符消散在空气中，王曦静静地回味着离别的余韵，那种带着悲伤和遗憾的爱恋，让她不由得感同身受。

这个世界上，有三种东西即使不依靠语言也可以传达给对方：音乐、美术和食物。

对于王曦这样的琴手而言，还有什么，能比美妙的音乐更能向对方诉说自己内心的感情呢？

“叮铃铃~叮铃铃~”

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打断了王曦的思绪，她拿起电话。

“嘻嘻，是我。”

王曦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下，一个多星期以来，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和她说话。

“嗯。”

她闷闷地回了一声。

“明天又空吗？”

明天？

“我，明天要去咖啡店打工，大概9点下班。”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我有重要的话对你说，我会在你家门口等你。”

重要的话？

王曦心里不知怎么的越发不安起来，电话那头的声音依旧是那样的平静，听不出他任何的思想情绪。

他究竟要说什么呢，回想他近几天的冷漠，难道是想和自己说就当一切没有发生过，我们做回普通朋友？

王曦胡乱猜想着，随后紧紧咬着下唇开口道：

“Alex，刚才~”

“晚安，嘻嘻。”

王曦的话被Alex截在了当口，她轻轻叹息着，眼睛慢慢黯淡了下来：

“晚安。”

挂上电话，沉默的房间里飘起了一丝轻声的呢喃：

“Alex，刚才的钢琴你听见了没有，那是为你弹的你最喜欢的肖邦……”

楼下的同一个位置，此时也站着一个人，他挂上电话，嘴角却是勾起了一丝温柔的笑意，翠绿色的眸子看着手上拿着的琴谱，笑容更是加深了几分，薄唇微微轻启道：

“嘻嘻~”

XX咖啡店

“您的爱尔兰咖啡，请慢用。”

“我点的是拿铁。”

王曦一愣，看了看盘子上的单子，连忙道歉：

“对不起，我弄错了。”

回到吧台，美艳老板娘微微皱了皱眉头，咬着笔杆子道：

“我说小白啊，你眼睛还没好吗？连餐桌号都会看错哦？”

“对不起老板娘。”

王曦鞠躬道着歉。

美艳老板娘拍了拍王曦的肩膀，“没事儿没事儿，这只是小事而已。人嘛，总有为情所困没有精神头的时候。”

老板娘，您真相了！

“叮铃”

门口的风铃声响起，一个绝色倾城的男子走了进来，漂亮的凤眼看到王曦的时候闪了闪，露出了魅惑的笑容。

王曦一看，立刻对老板娘请假：

“老板娘，我朋友来了，我能不能~”

老板娘看着微笑走进来的男子，口水都要流下来了，她下意识地擦了擦嘴角，咽了咽口水：

“去吧去吧，反正也快打烊了客人不多。”

“谢谢老板娘。”

王曦笑着脱下了工作服，迎向了走过来的男子。

老板娘看着两人站在一起赏心悦目的样子，立时泛起了猥~琐~淫~荡的笑容，嘿嘿，去吧去吧，正好刺激一下俺枯竭的创作。

小白小白！乃真是我创作的灵感女神！不对，男神？

哎呀不管了！来人！纸笔伺候！

咖啡店角落

“安老大，不好意思，休息天还找你出来。”

王曦挠了挠脑袋，抱歉地说道。

安翔摇了摇头：

“我一直在等你约我。”

嗯？什么意思？

王曦不明所以地望着笑意盈盈的安翔。

“你找我只会有一个原因，Alex！而我非常高兴你能主动约我，因为这至少证明了你有把他的事放在心里。”

安翔漂亮的眼睛仿佛早已洞悉一切般直视着王曦，逼得她毫无遁形只得默默点了点头。

“说说吧，你说完了我才能知道自己该怎么帮你。”

王曦咬着下唇断断续续地将最近发生的事叙述了一遍，只不过将方淮的事轻轻一笔带过，说是学生时代曾经暗恋过的一个人。

安翔安静地听着，直到王曦说完，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敲了几下桌面，摇头道：

“嘻嘻，你觉得Alex今晚找你要说的重要的事就是他后悔了，想重新和你做回朋友？”

“你会这么认为只是因为你还不够了解Alex这个人。”

“这些事也许不应该由我告诉你，但是，我希望你能好好珍惜Alex对你的感情。”

安翔一贯的笑容渐渐消失在脸上，他轻轻叹息着娓娓道来：

“我和Alex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别人只知道他是个讨厌女人，怪癖一大堆的音乐天才，可是却没有人知道原因是什么。Alex从小可以说是被他的外公带大的，在他五岁之前从来没有见过父亲，而他的母亲，我叫她罗阿姨，虽然是善良温柔的人，可是却独独将所有的爱给了Alex的父亲，连半分都不愿意给他。在Alex五岁的时候，罗阿姨带着他去找久未归家的父亲，然后，Alex的噩梦就开始了。他一直以为父亲不回来是像罗阿姨告诉他的那样，醉心于音乐，醉心于练琴。可是打开门看到的却是他父亲和另一个女人…你知道罗阿姨当时的反应是什么吗？”

王曦皱着眉头，老婆当场将老公捉奸在床，还能怎么样，潇洒的就挥挥手当场签下离婚协议书，想不通的就撕破脸面又打又闹。

安翔突然冷冷笑了笑：

“她很平静，只说了一句话：记得回家，我等你。”

王曦立刻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望着安翔。

“很意外是不是，可是罗阿姨就是这样做的，她体现爱情的方式就是不断地等待，等到老，等到死，而Alex的父亲，则是见一个爱一个，爱一个丢一个，他走马观花一样的和一个又一个女人纠缠不清。所以Alex总说，他讨厌像他母亲那样永远等待似的傻傻的爱情，也厌恶他父亲那样滥情似的爱情。这样你该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讨厌女人了？他眼里的女人只有两种，一种，是像罗阿姨一样的傻女人，而另一种，则是他父亲身边不断重复出现的放□人。罗阿姨死后，他的症状越来越严重，以前只是心理上的反感后来发展到生理上的不能接受。然而，就在我以为他一辈子就只能孤孤单单一个人的时候，你出现了，你的出现带给了Alex、给了我们所有人无限的希望。”

安翔说着，慢慢笑了起来：

“嘻嘻，你说你以前有喜欢的人，可是仅仅是单方面的暗恋。你没有和他真实交往过，你对他的认识只不过停留在自己的幻想中而已，你喜欢的只是他表现给你看的那样子，只是你脑海里认为的那个样子。然而，Alex不一样，你和他确确实实地生活过一段时间，你知道他的优点，但同时也包容了他的缺点，你欣赏他的指挥才能，但同时也相对忍受了他的坏脾气，你崇拜他的创作天赋，但同时接受了他对音乐的苛求态度。你现在扪心自问，对以前那个人，你了解多少，你是真的喜欢他，还是，只是习惯了喜欢他。”

王曦有一霎那的愣仲，方淮，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他？什么时候开始的？

望着王曦若有所思的表情，安翔继续说道：

“嘻嘻，真正的爱情不该是单方面的付出，不该只是一方的奉献。那个人为你做过些什么，除了享受你的浓情厚意之外，他有为你做过一些特别的事情，能打动你心的事情吗？你回过头来想想Alex，你眼睛受伤的这段期间，他无微不至的照顾你，你感动吗？他教你音乐，欣赏你的才华，给予你参加比赛的自信，你感动吗？还有，记得有一次排练的时候你高烧被送到医院，你知道曾经有一个人即使只有半个小时的休息时间，也到医院看过你吗？你高烧不退的时候，你又知不知道有一个人彻夜陪着你，替你更换冰贴，一晚上不曾阖过双眼？这些你都知道吗？”

王曦的双眼随着安翔不断说出口的话渐渐湿润起来：

“为什么，他都不告诉我？”

安翔笑了，笑得很无奈，却又像是赞叹：

“就像他不愿意告诉你他的身世一样，他不希望造成你的负担，他希望你爱他，不是因为同情、不是因为感激，不是其他任何原因，只是因为他是Alex。”

眼泪慢慢沿着脸颊滚落到手上，滚烫的泪珠，不止是烫痛了王曦的手，更烫热了她的整颗心。

“叮叮，叮叮～”

手机传来短信铃声，王曦模糊着双眼点开：

“记得，我在等你。”

咖啡店的时钟恰好敲响了9下。

“你还在等什么，还不快去！”

安翔笑着，递过一张纸巾，王曦接过，胡乱抹了抹脸上的泪痕，露出了一丝感激的笑容：

“谢谢你，安老大。”

说完，再也不作停留地跑出了咖啡店。

一路上，王曦不停地奔跑着，只想快一些，再快一些见到Alex，直到~

“啊~”

前面一个人的身形突然摇晃了一下，和她撞了个正着。

那个人回过头来，带着一丝醉意，连平日里从来清朗的脸颊都染着一抹嫣红。

王曦见到他的面容当场愣在了那里。

“对不起，你没事吧？”

他身边的几个朋友也是满脸通红：

“不好意思啊，今天我们有些喝高了，没撞着你吧！”

王曦回神，轻轻摇了摇头，她看着那张曾经暗恋过九年的容貌：

“不，我没事，我已经，不会再有事了。”

说完，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了一抹美丽至极的微笑：

“再见，方淮。”

王曦扬扬手，向那个熟悉却又陌生的人，最后道了声再见。

微微有些醉意的方淮皱着眉头望着奔跑而去的那道背影，这个人，他认识吗？

王曦急匆匆地赶到家门口，她记得，昨天电话里约定的地点是这里。

门前空无一人，而门上却贴着一张五线谱，上面用铅笔写着“进来”。

王曦微微平缓了下自己急喘的呼吸，轻轻转了转门把手，自己明明锁着的门被她就这么轻易地打开了。

她走进黑暗的房间正疑惑着要开灯。

“嘻嘻，不要开灯，我有话对你说。”

房里突然响起了Alex的声音，王曦一惊，随即抬起的手慢慢放了下去。

房间仍然是一片昏暗，然而就是这毫无光亮的房间里此刻突然响起了美妙无比的大提琴声。

一声声，一段段，每一个音符都在婉转无比地流淌着浓浓的爱意。

这首从来没有听过的大提琴曲拥有动人心魄的力量，能让倾听它的人感到被爱的幸福，被爱的感动。

王曦听着听着泪水就滑落了下来，她明白了，她听懂了他音乐里包含的感情。

直到整首曲子结束，灯光亮起，慢慢照亮了Alex的深情，慢慢照亮了王曦的感动。

“嘻嘻，有很多话我不会说，但是我全写进了音乐里。我想，对于我们学习古典乐的人而言，没有什么比音乐更能传递彼此的感情。”

他慢慢走向了王曦，手里拿着琴谱：

“嘻嘻，这是我为你写的大提琴曲，你喜欢吗？”

王曦泪眼朦胧地接过琴谱，标题赫然写着：For Si

“你这一个多星期就是在写这首曲子？”

Alex点头，抬手，温柔地拂过王曦的眼泪，一颗颗，仿佛都如同珍宝一般被小心翼翼地拂去。

王曦到此刻终于明白了，那一天，Alex之所以那么冷淡决绝地将自己赶出工作室的原因。

对于Alex而言，这首曲子就像是一封情书，自己写到一半的情书若是被对方发现换成是谁都会焦急的吧！

“嘻嘻，你喜欢吗？”

Alex的嗓音带着独独面对她时才有的温柔，王曦流着泪，嘴角却是慢慢扬了起来，她看着面前的Alex，再也没有慌乱，再也没有逃避。

“喜欢，我很喜欢，一千、一万个喜欢，还有，写这首曲子的人，我也喜欢，很喜欢，即使问我一千、一万遍，我也会回答喜欢。”

Alex的整个身体突然僵在了那里，他翠绿色的眼睛里在一霎那的震惊过后突然爆发出了无限的狂喜，手一伸，将王曦整个人搂进了怀里，紧紧地，不留一丝缝隙紧紧拥在了怀里。

“我爱你，嘻嘻……我爱你…”

王曦紧紧回拥着他，“我知道，我知道~”

我知道…

It couldn't two hearts so opened, no taste so similar, no feeling so in unison.

不可能再有两颗心如此敞开，品味如此相似，感情如此一致。

只有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