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阿哥事事都差胤禟一头,没承想胤禟被轰出养心殿后,一场官司还是他输了。
愤怒之下,免不了多跟人唠叨几句。
如今他唠叨的对象便是自己手下的墨客,陈梦雷。
陈梦雷也是有名的博学鸿儒,可惜这人命运不大好,始终混不到康熙跟前去。索性便投了礼贤下士的贤王三阿哥门下,陈梦雷也算有几分见识的,笑道,“三爷何必自作烦恼,九阿哥便是胜也是惨胜。依三爷所说在养心殿,皇上狠狠训斥了九阿哥。上次,九阿哥骂死御史,算是不修德行;如今又有门人惹出人命官司来,就是御下不严;三爷您想,这样的一个人,皇上真的还会继续看重他吗?草民私下认为,九阿哥面儿上赢了官司,却输了万岁爷的心意。”
唉,要不说书生造反十年不成呢。太会忽悠人了。
陈梦雷一席话把三阿哥哄乐了,胤祉眉宇间松快了许多,笑道,“可不是么?如此,我们静观其变便是。”哼,看你能得意几时!
三阿哥心满意足的出了陈梦雷的小院儿,去福晋董鄂氏的屋里消遣。
董鄂氏迎出门来,笑道,“今天爷回来的早。”
“眼瞅着天又热了,不知道皇阿玛避暑会带谁去?”三阿哥体态丰盈,摘下帽子,递给一侧的小婢女,坐下道,“去年没点爷的名儿,今年兴许有份儿呢。若是点了爷随驾,你也跟着一同去。”
“那可好。”董鄂氏笑道,“塞外怎么说都比京里凉快,咱们家不是在那儿修了园子,住着也便宜。”
三阿哥笑问,“知道噶礼这人么?”
“怎么不知道,论起来,噶礼还是妾身的远房堂叔呢。不过是一家子血缘远了,走动的便不多。”董鄂氏笑着服侍丈夫换了家常的薄衣袍,“这些事儿我也不大清楚,不过我阿玛做寿什么的,噶礼都会来走动。我在家时从礼单上看到过他的名子呢。”
董鄂氏笑起来颇有几分明媚,“其他的,我却是不知了。要不等下次永泰来时,爷您自己问他。”永泰是董鄂氏的胞弟,三阿哥正经小舅子。
“再说吧。”三阿哥清凉了许多,坐在椅中道,“今天在朝里打了个照面,听着跟你们是一个姓儿的。”
董鄂氏笑,“董鄂家也算是老姓了,不说别人,九贝勒夫人也是我远房堂妹呢。我们两家以前走得近时,堂妹还在我家小住过呢。”
叹口气,董鄂氏偷眼瞧三阿哥听得认真,便道,“外头人说起来都羡慕堂妹有福气,嫁给了九阿哥。可爷也知道,九阿哥那几件事儿,有哪个是寻常的。他家大阿哥养在宫里,堂妹这家也才好当些。前几天堂妹来府里跟我说话儿,听她那口风,九阿哥怕是外面有人呢。”
三阿哥笑,“怎么,九夫人找你诉苦了?”
“诉不诉苦的,堂妹反正嫡子傍身,谁也越不过她去。”董鄂氏年轻娇俏,这一嗔之间,颇有几分韵味儿,三阿哥忍不住握着老婆的手心儿,使劲儿捏了捏,笑,“何必羡慕旁人去,今年定让福晋心愿得偿……”
董鄂氏羞涩一笑,酡红的脸上似要滴出血来。
说喜欢,董鄂氏娇美俏丽,也惹人喜爱。不过三阿哥着实见识到了嫡子这东西的不凡,想着毓庆宫明晃晃的嫡孙,三阿哥不由期待起自己的嫡子来。
康熙怕热,每年六月份必然去塞外避暑,介时蒙古诸王亦会去承德陛见。
听到大臣请奏,康熙点了皇子的随扈名单,大阿哥、四阿哥、七阿哥、八阿哥、十阿哥、十一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随驾,三阿哥五阿哥留守京城,协太子辅政。
其实,按照本心康熙倒想太子去塞外散散心,不过想到太子妃再过几月便要临产,康熙盼望太子妃能再次产下嫡孙,便让太子留在京城。
反正是做惯的活儿了,太子也没啥意见,倒是提了一句,“皇阿玛,小九儿素来也喜欢去塞外跑马,他现在也没什么差事,倒是不如跟着皇阿玛去长长见识。”
这尊大佛留在京城可不好供奉,太子是知道康熙同胤禟之间的事儿的,瞧着如今这劲儿好像是分了,可谁知有没有分清楚呢。小九儿那脾气,想起一出是一出,康熙又不在,真出点啥事他得吃不了兜着走。
康熙不耐烦道,“他也没次次都随驾的理儿,这回让他在京里好生呆着就是!怎么,是他找你说情的?”提到这儿,康熙这倒有了几分期盼,若真是如此,他还会再考虑考虑的。
太子讪讪的笑,“是儿子多嘴了。”
“行了,下去吧。多关心政事要紧!”
康熙满心窝子的都是火,如今他一想到胤禟便血压上升,这小子,不但不识抬举还是死硬派,嘴巴又贱又硬,他就不知道说句好话讨个乖巧,给康熙个台阶。
做惯了皇帝的人,你必须理解他们,他们自认为不是凡人,是上天的儿子,是天命所依之人。对于这样的神人,你想他先低头认错,这简直就是做梦。
要是以前小打小闹小脾气,康熙做个小低伏讨佳人欢心,低个头还没啥,还是个情趣呢。如今这情形,人家红口白牙的说要分开,他一国之君点了头。所以,为了尊严计,康熙即使憋死,也不会主动找胤禟复合。
不过,有些话他不能说,却不代表太子不能说。
康熙眼中浮现几分浅笑,瞥了太子一眼,低头写了两笔字,才道,“说起来,你跟小九素来交情好的,有时间去看看他,开导几句,也是你做兄长的心了。”
“是,儿子也正有此意呢。”太子只得顺着康熙的话头说。
他爹这些天情绪一直很坏,除了偶尔把小九揪进宫骂上一顿才会好些,闹得他这做儿子的也跟着吃挂落儿。
可这事儿,怕是难讨了好去。康熙既然开了口,太子便道,“昨儿个皇阿玛赏的杨梅,小九最是爱吃呢。儿臣正好带些时蔬瓜果去,他定会喜欢。”
“去吧,不必跟朕请示了,朕还能拦着你们兄弟交往不成。”康熙道,“朕这儿还有不少奏章,便不同你说话了。”
太子恭敬的跪安。
太子十分痛恨自己多嘴,讨来了这趟苦差,别弄个里外不是人才好。回家吩咐侧福晋李佳氏准备些瓜果梨桃,尤其是那杨桃,用冰镇着别坏了,挑好的。
太子妃身子沉重,如今便让李佳氏管理毓庆宫事宜,李佳氏笑道,“爷放心,一准儿挑最好的,保准儿爷满意。”
太子道,“何柱儿,去九贝勒府上说一声儿,明天让九贝勒在家歇着,我过去看看他。”
太子十分想拉个掂背的,可把人想遍了,除了他还知道这等密辛,剩下的便是养心殿里的小太监们了。
叹口气,太子只有硬着头皮上了。
知道太子殿下亲临,胤禟扫榻以待。
太子微服出行,先将车上的礼物交给门房,抬脚便进了府。
胤禟在煮茶。
紫砂壶,白玉盏,碧螺春,玉泉水。
湖蓝的袖子露出一大截玉白的皓腕,胤禟抬手,悬腕,一注翠绿清香的茶汤倾入雪白的玉盏之中。
“殿下请尝。”
太子观其泽嗅其香品其味,点了点头,“不错,茶香浓郁色泽清亮,好茶。”
胤禟轻抿了一小口,便放下茶杯,“殿下此来所为何事?”
“几日未见,你倒与我客套了。”太子笑着饮尽杯中茶,“我来的目的,你已然知道。当初我有没有劝过你,问过你?你现在才来后悔,晚了。”
“我从没有后悔过。”胤禟也只有对着太子能一抒胸中烦闷,脸上露出一个极是模糊的微笑,“知道么?我是真正的喜欢他,也努力过跟他在一起,不过很可惜,失败了。”
太子不着痕迹的皱了下眉,又恢复了笑容,“这两天我瞧着皇阿玛心情不错,你去说几句好话,便什么都有了。像如今这样窝在家里当个商贩子,能有什么出息?”
“说结束就是结束了。”胤禟笑,“让你白跑一趟。”
“小九儿,你有没有想过正经当差。”太子也懒得再多说,他的身份立场,根本不适合做这倒霉事儿,便转了话题,“真正的像其他兄弟一样领上一份差事,给朝廷出力。说实话,我早便觉得可惜。”太子笑着又重复道,“你这样窝在家里挺可惜的。”
“呕心沥血也是一辈子,平平淡淡也是一辈子,”胤禟靠在躺椅上,放松着身体,叹口气,“我累了。这几年住在养心殿觉得很累。搬出来尽得训斥了,一句好话没有,就算我的心是铁石做得也成灰了。做不做商贩子,总得混口饭吃,这一府的人等着我养活呢。”
太子无端觉得感伤,不是没见过胤禟在养心殿得意的模样,帝王百依百顺的宠爱。
太子勉强笑道,“别说这些了,我带了些新鲜的瓜果来,昨天刚到的贡品,有冰镇的杨梅,你最喜欢的,我一见便让人给你留下的。”
“那可好,杨梅新鲜时味儿最好。”胤禟笑着吩咐小林子,“去收拾出一些来。”
周边一人皆无,太子轻声道,“你自己看着办吧,皇阿玛叫我过来的。你想想,皇阿玛可有什么是得不到的呢?你软乎些吧,别逼他真用强找个宅子把你关了锁了,到时你要怎么办?”
“这次皇阿玛出京避暑,我就在京里呆着吧,让我好好想想。”胤禟苦笑。
太子点头,不再提这些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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