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寂离竟然还大摇大摆回去,这让辕洌相当佩服,要知道,媒婆猛于虎,一般男人都怕招惹这些善于叉腰骂街,撒泼打滚的中年妇人,这些人打不得骂不得,又不能跟她较真,别人避之唯恐不及,殷寂离竟然敢一而再再而三地招惹,果然不是泛泛之辈啊。
辕洌正在感慨,就见殷寂离回头,道,“辕将军,一会儿你要帮帮忙啊。”
辕洌不解,问,“怎么帮忙?”
“殷寂离对他勾勾手指,辕洌凑近,就见殷寂离靠近过来,单手轻轻放在自己肩头,嘴靠近耳,轻轻开口,低声说话。
只简简单单几动作,辕洌莫名觉得肩头被殷寂离手触到之处灼热难耐,耳朵更是滚烫,竟是有些被撩拨了的滋味。
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殷寂离先是微愣,随后竟笑了起来,还意义不明地对辕洌眨了眨眼。
辕洌咬牙,这人……
殷寂离转回身继续往寒梅馆走,辕洌跟上,刚刚殷寂离跟他说的话很简单,就两个字——摆谱。
这谱要如何摆?辕洌有一点不太明白,照着自己的理解,大概是装腔作势,借地位压人吧。
两人到了寒梅馆门前。
“咳咳。”殷寂离轻咳了一声,往里走。
几个媒婆被打得挺惨,关键是憋气,都觉得殷寂离太过分了,竟然这样耍弄她们,一回头……冤家竟然来了。
“你……”
殷寂离走了进来,看了四人的样子,略带吃惊地“哎呀”一声,问,“四位妈妈,怎么弄成这样子啊?”
“哎呦!”刘媒婆先反应了过来,站起来就嚷嚷,“你……你还问啊,不是你害我们的么!”
“就是啊!”张媒婆真想上来撕了殷寂离这张好看的嘴,只是辕洌站在后面,面沉似水,几人也不敢上前。
“与我何干?”殷寂离有些纳闷,便往外看了看,问,“我那两位朋友呢?”
“你……”吴媒婆跳着脚骂道,“你那什么朋友?根本就是两只鸡啊!”
“就是啊!”殷寂离一脸的茫然,点头,“我没告诉你们我的朋友是鸡啊?”
“呃……”四个媒婆鼻子都气歪了,跺着脚道,“唉,我说闵公子啊,你这可太不仗义了啊,您可没说你的朋友是鸡啊!我……我们可是按着人给你去讲的亲事啊!再说了,这世间,哪儿有给鸡说媒的道理,还都是武人……你,你看看我们这把子老骨头啊,要不是跑得快,早就被打死了!”
殷寂离听后也没有生气,倒是笑了笑,“就是因为难讲,才给你们五百两银子么,如果是个人,家里有家财万贯,那谁还要人说媒啊?”
“你……”那四个老婆子见殷寂离牙尖嘴利,也说不过他,身上又疼,当然,最关键的还是殷寂离有辕洌给撑腰。辕洌一贯冷冰冰一张脸,今日听了殷寂离嘱咐要摆谱,更是威严不可直视,那架势跟要宰人似的,几个老太婆哪儿敢追究啊,只好忍气吞声,当倒霉了。
“也就是说,这媒你们保不了了?”殷寂离有些失望地问。
“这媒谁都没那么大的本事保。”几个媒婆都摆手,“您另寻高明吧。”
殷寂离点了点头,就左右找了起来,问,“咦?我那两位朋友呢?”
四个媒婆面面相觑,大概还留在镖局和教场里头吧,说不定让人炖了做汤了。
“谁知道啊。”张媒婆道,“我们被追打,只顾着跑了,那两只鸡大概还在轿子里头,不过现在肯定不在了……”
“呵……”
几个媒婆话没说完,就见殷寂离突然倒抽了一口冷气,一脸惊骇之状,大声问,“什么?”
四个媒婆倒是叫他吓了一跳,有些不解地看他,“怎么了?”
“你们……”殷寂离急得团团转,“你们把两位鸡兄弄丢了?”
四个媒婆点头,吴媒婆道,“很普通两只鸡么,公子再买两只不就成了……”
“呸。”
殷寂离做天塌地陷大难临头状,“你们……你们不想想,两只普通的鸡,用得着辕将军保驾来对亲么?!”
几个媒婆睁大了眼睛,心说……不是吧?!辕洌是陪着鸡来对亲的?!还保驾?
“我跟你们说,你们可犯下滔天大祸了,这两只不是普通的鸡啊!”殷寂离摇头叹气,“这乃是新丰鸡。”
四个媒婆对视了一眼,一歪头——新丰鸡?
辕洌皱着眉看殷寂离,心说,你又胡说八道什么呢?
“四位妈妈,听说过鸡犬识新丰没有啊?”殷寂离问。
几个媒婆对视了一眼,心说,什么鸡犬识新丰?
“唉。”殷寂离叹了口气,道,“当年汉高祖刘邦定都长安之后啊,接了老父来长安居住,老父思念故乡终日闷闷不乐。后来高祖派人按照故乡的样子重新建造了一个新丰县,接来了老父的邻里,连老乡们养的鸡狗都接来了。奇怪的是啊,那些鸡狗一到这里,就能找到自己的家,高祖老父大悦,遂安心在长安居住,因而得了这个鸡犬识新丰的典故。”
众媒婆都点头,辕洌也听得挺新鲜,心里纳闷,殷寂离从哪儿知道的这种典故?
“如今我南景正在用人之际,需要各方有志之士背井离乡来乐都为官,难免对家乡思念不已。”殷寂离说着一拱手,“这两只鸡,可是真正的新丰鸡,乃是辕将军奉皇命千里迢迢从新丰请回来的,为的是让臣子们明白皇上体恤下属的一片心意。这两只虽然是鸡,但地位远远高于普通的鸡,乃是御鸡!”
四位媒婆张大了嘴巴,惊骇地看着殷寂离。
“完了完了!”殷寂离急的团团转,对两位媒婆道,“这事情如果让皇上知道了,你,我,都得……”说着,手在脖子上面一横,对四人一瞪眼,“人头落地。”
几个媒婆的眼珠子瞪得都快掉下来了,愣了半晌,“哎呀”一声,就开始哭。
辕洌一皱眉,殷寂离也挺怕女人哭,特别还是上了年纪了的女人,赶紧拦住,低声道,“嘘……不能哭啊!”
四人仰起脸看他,那欲哭不哭的样子一点不梨花带雨,大花脸上的妆都花了,皱纹里卡着是胭脂水粉,跟描了边的千瓣菊似的,惊得殷寂离一身鸡皮、
甩甩头,殷寂离道,“哭什么?你们怕天下人都不知道么?”
几个媒婆赶紧捂着嘴盯着殷寂离,点头,示意听他安排。
殷寂离叹了口气,“这样吧……我呢,不想死,你们也不想吧?”
“不想不想!”几个媒婆赶紧摇头。
“这样。”殷寂离坐下,架着二郎腿想了想,道,“我跟那两位鸡兄在一起的时间甚久了,对它们的长相很了解,你们啊……去给我多买些鸡来,我们找两只一样的,来他个偷天换日!”
四个媒婆彼此看了看,问,“闵公子,这样是欺君之罪啊。”
殷寂离一挑眉,道,“哦,那不欺君,一起砍头吧。”
“呃……别啊!”几个媒婆赶紧摇头,道,“我们这就去找!”
“快去快回啊!”殷寂离吩咐道,“我要尽快回宫的。”
“是是!”四个媒婆赶紧就跑了。
殷寂离微微一笑,叫了个小丫鬟来给自己上茶,上完了茶,就让她躲到远些的地方去。
辕洌不解问他,“你想干嘛?“
殷寂离一笑,问,“辕将军,问你件事。”
辕洌看他。
“如果说,你有一位得力的部下,骁勇善战,久经沙场你没死,却让自己人害死了,你会怎么对付那个害人的人?”
辕洌想都没想,“千刀万剐。”
殷寂离问,“为何啊?”
辕洌想了想,道,“杀一儆百,平民愤,提振士气,慰亡灵。”
“好。”殷寂离点头,赞许,“人么,有些亏吃了之后无论怎么样都讨不回来的,只能出口气而已,既然已经吃了亏,那这口气一定要出得彻底了!”
辕洌也没头绪,只好坐下静静等着,看殷寂离准备怎么折腾。
不多久,就见那四个媒婆回来了,每人提了一筐鸡来,给殷寂离过目。
殷寂离一只只看过去,都摇头,“不对不对,尾巴还要长一点,模样要更威武一点。”
“哦……”几个媒婆没办法,又去集市买,她们可是花了血本,将集市所有的鸡都买来了,一只只给殷寂离看。
殷寂离看完了,都摇头,“不像不像。”
“可是……集市里头的鸡都被买完了啊。”几个媒婆欲哭无泪。
“那就去家里买么。”殷寂离边说着,边对辕洌拱手,“将军息怒啊,她们一把年纪了,割了舌剜目这刑罚太重了……”
几个媒婆一听惊得赶紧捂住嘴就往外跑,边说,“我们这就去找,这就去啊!”
辕洌转脸看殷寂离,就见他笑呵呵在后头叮嘱,“要快啊!晚了就迟了,忙不过来就找几个人帮忙!“
辕洌摇头不语,殷寂离究竟是要给那几个姑娘出头,还是纯粹自己想闹着玩?!
而此时,最惨的自然是那几个媒婆,她们挨家挨户去敲门,说要买鸡,一时间,整个乐都就看到四个媒婆满头大汗买鸡,后来她们自己忙不过来了,便找了几个人来帮忙。
乐都人还挺纳闷,心说这几个媒婆是怎么了?
殷寂离看着那三个跟着媒婆一起提着鸡进来的年轻男人,微微一笑,对辕洌使了个眼色。
辕洌心领神会。
等那几个媒婆又被殷寂离打发出去买鸡的时候,辕洌跟了出去……暗中将几个男子都抓了,带回寒梅馆。
几人被辕洌一吓,都哆嗦着承认,的确是和几个媒婆说好了,骗了几家姑娘的钱色,银子他们都和媒婆平分了,姑娘和家人因为怕事情张扬出去名节有损,所以都不敢报官,只好忍气吞声。
殷寂离点了点头,问辕洌,“将军,奸辱妇人,何罪啊?”
辕洌眼色一寒,“死。”
那几个男子早就吓得面如土色,跪地求饶认错,说再也不敢了。
“认错有什么用?”辕洌冷着脸色道,“死罪就是死罪。”
殷寂离倒是微微一笑,对几人道,“死不足惜……除非……”
“公子吩咐吧。”几人一见还有商量余地,赶紧求饶,“只要不杀我们,怎么样都行啊!”
“好!”殷寂离点头,笑了起来。
片刻之后,就见三个年轻男子□,手上搂着两只鸡,前方赶着一群鸡,大步走出了寒梅馆,嘴里大声嚷嚷,“卖鸡啦!寒梅馆的鸡!寒梅馆的鸡啊!”
这一嚷嚷,整个乐都的人都受惊了,好些人围观,路上的女子们见三个大老爷们光着身子抱着鸡游街,大骂下流,拿着烂菜叶子就砸。
而此时,寒梅馆的四位媒婆刚刚挨家挨户买完鸡想回去,双方碰了个正着。
四个媒婆就见三人在大街上丢人现眼,赶紧骂,“你们三个干嘛啊?”
三人看到了媒婆,就大声嚷嚷,“姘头,快!拿鸡来!”
这一嚷,几个媒婆臊得想死的心都有了,跳着脚骂他们胡说八道。
但围观众人可不这么想,只见那三人扔了鸡就上前去要搂着媒婆亲亲抱抱。
乐都虽然民风开放,避男女,但如此行为还是让人嗤之以鼻,众人纷纷丢石头拿扫帚扁担驱赶,大骂他们不要脸。
殷寂离和辕洌到了外围看热闹。
辕洌就见乐都街上一团糟,揉着额头问殷寂离,“这如何收场?”
“殷寂离无所谓地伸手指了指前方匆匆赶来的衙门官差,笑着拍了拍辕洌的肩膀,道,”你去跟知府大人打个招呼不就行了?“
辕洌瞪了他一眼,“你玩的高兴,让我给你善后?”
殷寂离一笑,伸手轻轻一指不远处。
辕洌循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就见是刚刚在酒楼不远处的哪户人家,大门口,姑娘正和她娘亲看着,两人脸上表情别提多痛快了,嘴里似乎是在说,“该!“
那姑娘的兄弟,更是拿着石头和围观之人一起尾追几人,对着骗他妹子财色的男子和媒婆狠狠砸。
辕洌轻轻叹了口气,看殷寂离,“你书生,还挺狠得啊。”
“这叫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殷寂离幽幽道,“报仇就要报得痛快,憋憋屈屈报什么仇?冤死算了。”说完,自个儿溜溜达达回酒楼喝酒去了。
辕洌无奈,找了后酒楼门口候着的一个辕府家将来,让他到衙门跟知府大人说了事情的原委。知府一看是辕洌派人来叮嘱,当即将那七人收押。据说这七人后来都被按律严惩,所得财物一律上缴,发给那几户受害的人家,以做赔偿。
因为辕洌交代了,因此此事进行得十分隐秘,并未给那几个受害的姑娘带去什么影响。
殷寂离回了酒楼又喝了几杯,便回去了,闭门接着与手中古书吵架,两日转眼即过……考试之日,终于到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