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百越的象郡与桂林郡,非中原汉族的越族以及其他异族的百姓越多,民俗风情越是浓厚,山水景色也越是与中原景色大不相同的秀丽。平地拔起的山峦千姿百态,如镜的江水蜿蜒曲折,天空、云彩、群山倒影,美不胜收。只可惜北宫冰矜、柏亦君和唐硕等人均无心欣赏这脚下山川锦绣之色,天空划过一道道各色剑光往西南而去。
不过,亦君见着脚下诸多的江河交汇,在南海郡与百越国内四通八达的河流支路最终汇集,有的直接汇入南海,有的径直往中原通去。她本想开口询问冰矜有关大翳的江河地势之况,却见着前方唐硕正与冰矜客客气气地搭上讪,冰矜对唐硕嘴角淡淡的笑意让亦君再也拉不下脸来,想及昨夜冰矜与她冷漠的对话,指尖上的温柔暖意仿佛还在,可她只觉在心里灰头土脸,再无其它好说的。
亦君剑术不如同行的其他人等,因她驾剑光的速度较众人慢了些许,几日行来剑仆早已贴心的故意放慢。北宫冰矜虽也知道,今日竟也不给亦君留下这个脸面,愣是要比众人快上一段距离。原先唐硕尚且还如昨日一般与她相谈甚欢,但他剑术厉害,剑光也在不知不觉之下一会儿快一会儿慢的,只能时不时慢下来等亦君,一走一停十分麻烦。亦君看的冰矜剑光在前方自在,心里烦闷,只缓了气谦虚对唐硕说,唐兄弟剑术高强,总是频频停下等她多有不便,倒不如前方每隔十几里立个位置,众人会合后休息一时再一同上路。唐硕听亦君这么一说虽然一直推辞,但最终也应允了。谁知道飞在前方的冰矜会愿与唐硕聊了起来,不仅让亦君出乎意料,更让亦君在内心打翻了五味瓶子,硬要压下脑海里对冰矜纠缠不休的思绪。
既然问不得冰矜,她只好低声询问了几个剑仆。这才知道在大翳此处西南边界,水路才是通往中原的要道,通贯整个大翳天下的驰道嘎然至此也是有其原因的。亦君想到秦渐一旦在百越占稳了地势,怕是往后从水路打开中原的大门也不难了,秦淅与秦渐这一场仗是迟早要打的。亦君心里冷笑一声,因秦澈和自己有病在身,记忆里这对双胞两兄弟在皇子皇亲中趾高气昂,成日里又如胶似漆的粘在一起,手足情深,最终还不是要为了皇位翻脸相向?这种人无论平时如何,只要有了,就是亲骨肉也丝毫不留情面。说来,两个人还真的是一对好兄弟。
亦君和冰矜一行人本可以直入大营而去,但前往本军大营总该有个礼数。当众人的剑光落到萝县外四十多里的大翳军营寨大门之外不远,便立即被在瞭望高塔上守卫的将士发现了。高大暗黑的木质营寨大门矗立在众人眼前,守卫的士兵已经在朝他们问话。亦君看冰矜这时倒不似方才一般能与唐硕侃侃而谈了,只是安静站在一旁。她那气定神闲不怒自威的气质,即使如普通姑娘般站在唐硕的身后,也让守卫的士兵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更何况她还有着端丽秀美的面容。
唐硕心平气和朝那左右高塔上的将士拱手解释投奔效劳以助破阵之意,以期求见主帅六王殿下。士兵听说是力助破阵而来,忙而一级一级禀报去了。不久之后,营寨大门一开,众人就被迎了进去。
巨大的营帐之中,赵江正在案台桌边翻看着北宫冰吟让他借来看的兵书,脑海中确实一直在想着冰吟的俏丽模样和婀娜身段。他本就不是会读书之人,早早就到社会厮混玩乐,根本没有读书之意。自从来到大翳咸阳皇宫后,皇帝让奉常寺大员教他读书习字,也是久久才勉强认得了些许大翳的篆字和隶字,根本毫无灵气可言。他今日愿意在营帐之中翻阅兵书,也只不过是他心血来潮摆个好看罢了。冰吟正巧去为他备些用品,看到冰吟背影离去,他心中一时情动,既然冰吟让他读些兵书,他这日就允了,待冰吟回来也好让她高兴一番。
但他待着立即又了无生趣了起来,站在帐外了一会儿,正巧碰上寻公楚翔禀报的士兵,公楚翔今日暗里带兵出了营寨查探,士兵并不知晓。赵江闲来一问起何事,士兵对他六王殿下的名头敬畏仍在,答是有人前来投奔求见。这个赵江见这个士兵有些躲闪,心里对他生了厌恨。平时他怕打仗时刀剑无眼伤了自己,要靠一些大将例如自己的大舅子公楚翔等人撑门面迎敌,对军营之中不懂的事他也给自己个面子,不会多管事误丢了脸、丢了命。最近他长居久安,内心已经不像当初那样有些顾虑。而他堂堂领兵三十万的六王殿下作为主帅能管的事反倒越来越少,他心里又开始疑神疑鬼,正巧碰上这个前来告禀的士兵,立时有了插手此事的意思。
所以当亦君在本用于主帅议事的大营帐见到赵江之时,赵江是激动地差点没把冰矜抱起来,只是冰矜移动快些,让他扑了个空。唐硕则愣立当场,看看冰矜又看看亦君。最后,太后所赐的令牌根本未曾用到,仅凭德照公主北宫冰矜在赵江眼里的尊贵,众人已经顺利的住进了大翳的军营之中。
傍晚时分赵江为冰矜一行人接风洗尘的大宴还未开场,公楚翔就找上门来了。只见一个青年男子身着大翳黑厚的软鳞铠甲和修长佩剑,英姿勃发地从被士兵打开的帐布之间走了进来。眉目间的神色与公楚翎儿略有相似,先是拜见了德照公主冰矜,随后又拜见了主帅赵江。这场本被赵江打扮的有些奢华的宴席也随着公楚翔的到来而褪了几层色。因是知晓唐硕前来助破阵,公楚翔遂邀了唐硕、亦君等人留下,而冰矜自然也一同留了下来。即便主帅赵江心不甘情不愿,军情要紧,也没了辄。
宴后先是冰矜与公楚翔在帐中相谈了许久,才唤了唐硕和亦君进去。公楚翔并未将战况报于他们,只先问唐硕可有甚么破解之法。唐硕也毫不推辞、侃侃而谈,一下给了公楚翔不少建议。亦君听他说的条条有理,心里竟觉得更加佩服唐硕。只是公楚翔却道,这些方法前方大军业已都尝试过,全然无用。另许诺要明日再带唐硕等人前去阵前察看,不一会儿就离去了。
到了夜里,亦君偷偷从自己的营帐处溜了出来,在六王殿下帐外寻了个隐秘地方躲着。这大翳军中,左右士兵全是全装贯带,持戈执戟而立。她只能趁着士兵交班之时,再用身法进到赵江帐里去。她自从第一眼见到赵江,便因他对冰矜的垂涎样恨他恨的牙痒,不说翳珀和澹水环佩,他又是冒了自己名位的人,更是让亦君对他厌恶至极。好在亦君隐匿自己性情隐匿的恰到好处,根本未让其他人感觉她有甚么不妥。后来宴上再看赵江几眼,觉得这替子虽是长的不错,但总有些怪异的地方让她想不通透。仔细一想,这替子毕竟是与自己同坐一辆公车,而被舅舅尊卢井一同用天蚕丝拉出来的人。那时亦君在公车上昏昏欲睡,在大翳又一连经历近一年的风风雨雨,根本也想不起来当时车上人的长相。
亦君要先找替子问个清楚明白翳珀、水麒麟之事,若是直接传令,以她目前身份而已是麻烦了,便想了这个暗招。心想同样是穿越而来的,两个人必是会先惺惺相惜感叹一番,若替子能够说出个所以然,兴许还能饶的了他这条命。
想着想着,夜已深沉。亦君在天蟾时服下了不少丹药,加上之前猩猩给的奇珍异果,听力比一般凡人要高出了多了。此时,她竟是听到营帐中传来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你倒还敢说我迟,听将士们说你六王殿下今夜突然宴请了许多个贵客,我可赶不上。”
娇声带着笑意,分明就是女子的,可这军营之中,明明只有自己和冰矜两个女子。亦君喃喃道:“他一个替子竟然……竟然……”竟然带了女眷前来军营,无视军法,岂有此理。可亦君再听那与替子轻声调笑的声音,喃喃的话语只能停了声。她心中怦怦急跳起来,又是惊又是喜又是疑惑又是不解。
这时时辰正好,亦君迫不及待地用身法钻了空子进到了赵江帐里。她挺直着身体,抱拳轻声拜道:“主帅可是穿越而来的?”亦君的眼睛不忘盯着赵江怀里的人,那小兵士脸庞漆黑,双眼倒还明亮,惊慌诧异地盯着自己。
赵江本是看到人影进来,抱着冰吟的手都指了起来,刚要骂道:“甚么人?”便被那一句“穿越”给惊的愣住了。
那小兵士突地醒悟过来,用力地从赵江怀里推开,从床榻上站了起来背过身整理着衣服。比脸色要白的颈脖和锁骨露在亦君眼底,让亦君差点失了神。
“苏昕?”亦君知道除了苏昕,也许还有可能是一个人,翎儿那时候告诉她救她的人叫“冰吟”。
又听到这个让人莫名的名字,北宫冰吟慌乱地转过身子,她看了亦君一眼,低下头又不知该怎么应答,只从嘴里迸出了一句有些厌倦口气的话语:“我不是!”她认出了柏亦君,怕柏亦君会把她和秦澍的事告诉公楚翎儿,可又想让别人知道她北宫冰吟和秦澍有情。可惜,在场的秦澍只有一个,但绝对不是替子赵江。
一听到苏昕这两个字,同时也让赵江愣了神,认识苏昕的人很多,可是他就在突然之间猛地想起苏昕曾经告诉过他的一个名字。
“柏……亦、君?!”他皱着眉头,双眼带着比平时要凶狠许多的神色,不确定地问道。这个柏亦君是男是女、是高是矮、是胖是瘦,苏昕从未和他说过,但是苏昕经常因为一些事或多或少的提起这么个人——“我看到亦君也有”、“是亦君送的”、“亦君帮忙买的车票”……
赵江知道“柏亦君”是苏昕周围的人,可这个人究竟是个甚么样的人,全然不知。当然缘由是赵江完全肯定苏昕对他死心塌地的爱,他从来没有把任何追苏昕的人放在眼里,包括这个苏昕故意提起的“柏亦君”。
听到有人喊自己过去的名字,亦君现下仿佛也猛地明白了,下意识地将眼神从北宫冰吟身上收回,转过头对那替子狠道:“赵、江!!你就是赵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