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1）唇枪舌剑

伍代雄介虽然大张旗鼓地血洗了小邹庄，耀武扬威地报了丧师之辱，自我感觉良好地以为大长了大日本皇军的威风，给自己骄横跋扈的心理找到了一点平衡，可是，他的心里非常清楚，黑龙港一带的土八路还是有相当的实力的。在过来三五个月的时间里，有两个建制完整的中队相继在这里全军覆没，这在大日本皇军初期的侵华作战中是不多见的，令他的将士颜面尽扫。

其时，日军正在南线大举进犯，战线越拉越长，天津、沧州等地的日军还无力在沧州以东沿海一带广大区域立足。李修山的伪军虽然如同卧伏在抗日根据地北大门的一只狼，但他既没向南拓展地盘的野心，也没有这样的军事实力，不足为患。阎康侯的汉奸武装在抗日救**的多次严重打击之下损失惨重，已经元气大伤，在日渐壮大的抗日救**面前只能取守势。新海县抗日根据地进入了一个相对稳定的发展时期。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在战火硝烟之中，大半年的时间很快过去，转瞬之间就到了中秋。按道理讲，抗日根据地的局势一稳，本应该是芝麻开花节节高，锦上添花日日新的，可是一些不该发生的事情却接连而至。

一天上午，曾经在瓦官寨被抗日救**救过命，与景元甫、吕信文、孔冠奎等人有过一面之缘的袁恩沛找上了门来，口口声声的说他才是国民政府委任的名正言顺的新海县县长，要许耀亭立即脱袍让位，并要求抗日救**新海县大队和邹同义、吕景文等所属抗日武装全部归属他的领导。

许耀亭早就听说有这么一个人，知道他是友非敌，便在县政府会客室里接待了他。向他解释道：“日本鬼子还没有开到这里来，你们县政府和县党部的官员就都跑光了；是我们**领导下的华北民众抗日救国会发起组织抗日武装，赶走了大汉奸阎康侯在这里建立的伪政权，才建立起今天的抗日*政府，我这个县长是各阶层的抗日民众代表选出来的，你有什么理由要求我让位于你呢？”

袁恩沛气壮如虎地辩解道：“国家是*之国家，政府是*之政府，我是南京国民政府新近任命的堂堂的新海县县长，这还有假。你若是不识信的话，可以发函去向国民政府河北省主席鹿仲麟将军处询问。有南京国民政府的正式任命，难道我还没有权力来接管你这个县政府吗？按照南京国民政府和蒋委员长的命令，你们**是无权任命地方政府官员的，你们这样做是违法的，这难道你们不知道吗？”

许耀亭正色道：“国家是中国人民之国家，政府是中国人民之政府，在国民政府的实际控制区域之外，在日寇和汉奸侵占的地盘上，在我们的人民和抗日武装经过浴血奋战打下的天下里，我们为什么不能够建立自己的抗日*政府？为什么不能够行使自己的行政权力呢？这又是犯得哪一家的王法？难道我们把大好河山拱手让给日寇和汉奸来随意践踏就合法了吗？”

袁恩沛见许耀亭不买他的账，便威吓道：“许先生，你年纪轻轻可不要走错了路。我知道你是个**，要维护你们党的利益。可你知道不知道，就是你们的领袖**，以及你们**领导下的八路军、新四军，不也都已经投纳到蒋委员长和南京国民政府的麾下了吗？我今天可是代表南京国民政府来的，你不接受我这个县长就是与南京国民政府作对。你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

许耀亭见他搬出国民政府来吓人，便笑道：“袁先生如果这样来讲就太不靠谱了。现在蒋委员长也好，南京国民政府也好，都讲得是‘地无分南北，人无分老幼’，皆有守土抗战之责；我们发动民众、组织抗日武装和抗日*政府来抗击日寇和汉奸是响应蒋委员长和南京国民政府的号召，是为了挽救民族危亡，这怎么能与南京国民政府作对挂上钩呢？至于你所讲的后果，不客气和你讲，难道我抗日还有罪不成？”

许耀亭又规劝道：“我想借此机会奉劝袁先生几句，不要总想着伸手到这里来要官，应该多想着为抗日救国多做些事情。你如果真地想着来当这个县长，就应该积极来参加我们这里的抗日救亡活动和抗日武装斗争；只要你有为国为民的献身精神，又能够积极地参加到我们当地的抗日救亡活动和抗日武装斗争中来，并且在抗日救亡活动和抗日武装斗争中做出了应有的贡献，不用南京国民政府任命，老百姓一样也会拥护你来当这个新海县的县长的。”

接着，又旗帜鲜明地表态道：“如果袁先生愿意参加到我们的抗日*政府来工作，我们是会积极欢迎的。现在我们国家正处在外敌入侵、民族危亡的严重时刻，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儿力量，我们都是中华民族的子孙，理应携起手来共同合作，为抗日救国担负起应尽的责任和义务。你说是不是？”

袁恩沛见许耀亭软硬不吃，还要他来参加当地抗日*政府的工作，便现出一副不屑一顾的神色：“照许先生这样说，我这堂堂国民政府任命的县长还要来接受你们这些草民政府的领导，这不是本末倒置了么？真是岂有此理！”

接着，又不依不饶地狡辩道：“我告诉你，许先生，我这一次过来，是把县政府整套行政班子的人马都带了过来的，你要继续当你的草民县长我不管，我也不与你来争；可是你得把县政府给我腾出来，我的行政班子需要在这里办公。这个县政府是国民政府的财产，你们这些草民无权在这里占用。”

许耀亭见他耍起了无赖，嘿嘿地冷笑道：“你今天找上门来，我敬你是个有抗日爱国之心的同仁，才与你推诚相见。你怎么跟我耍起赖皮来了？这个县政府是我们抗日军民从汉奸武装手里夺回来的，你们出过什么力？本县抗日根据地是我们抗日军民浴血奋战打出来的，你们做过什么贡献？我们的抗日*政府是吸收各阶层的人民代表共同建立起来的，哪一点工作有你们的份儿？你今天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跟我说这样的话？”

袁恩沛怒气冲冲地说道：“许先生，你不要强词夺理，古往今来哪个地方行政长官不是上峰委任的？你说你是抗日*政府的县长，你有国民政府的任命吗？你没有国民政府的任命，就不是名正言顺的县长，孔夫子讲，‘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你既然连个正式的名分都没有，你们还有什么理由以县长的名义自居，赖在县政府不走呢？”

许耀亭见他口口声声地把名分挂在嘴上做挡箭牌，便道：“既然你来和我讲名分，那我来问你，你们既然有堂堂正正的名分，就该守土有责，那为什么日本鬼子还没有侵犯到这里，你们的官员就逃之夭夭了呢？你们既然有堂堂正正的名分，那为什么大汉奸阎康侯来在这里建立伪政权的时候，你们不组织力量来收复失地呢？你们既然有堂堂正正的名分，那为什么在抗日军民创建抗日根据地的时候，你们不来跟着出一份力呢？时到如今，你来这里给我侈谈什么名分还有什么实际意义呢？”

许耀亭慷慨激昂的一番话语字字在理，掷地有声，把个袁恩沛给说得哑口无言，无可辩驳，只气得白眼乱翻，脸颊胀红。他见说理说不过，再僵持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便气咻咻地叫道：“你这个人简直是不可理喻，你们整个**都已经投效到了我们蒋委员长和我们国民政府的门下，你这样冥顽不化是不会有好下场的。你等着瞧，我这就去省政府去告你的！上峰会有人来找你的！”

许耀亭见他色厉内荏的样子，甚觉好笑，便道：“公道自在人心，总是会有说理的地方的。你要去告我也拦不住，要告你就告去吧。不过，我还要再次奉劝于你，现在来争这些虚名没有什么实际意义，多做点抗日工作，多杀点鬼子汉奸才是正事。抗日不分先后，你什么时候愿意来与我们合作，我们都欢迎。不然的话就得请先生你自便了，我们也勉强不得。”

袁恩沛嘴上虽然放了些狠话，其实他对自己的斤两还是有数的：他从南京主动请缨来当地组织抗日武装，只是来了他光杆司令一个，来到老丈人村上发展了几十人的队伍，不但没有与日军打上一仗，反而让阎康侯的伪军给打散了。眼下收拢起来总共不过二三十人、十几条枪，在这个时候，以这点武装力量来争夺新海县抗日政府的领导权无疑于痴人说梦，是任谁也不会来买他的账的。

有鉴于此，他才想到要仗持着国民政府的名义来不劳而获地捡个洋落。眼见的梦想的希望落空，也只能是放点狠话，“放屁拉桌子——*脸”，给自己找个台阶下了。至于他所说的告状云云，也不过是强给自己脸上贴金而已，谁清楚堂堂的封疆大吏鹿仲麟知不知道他老哥贵姓啊？

不过，他虽然在许耀亭这里碰了个大钉子，却没有就此打消了这个妄想心！

许耀亭在把袁恩沛打发走了以后，心里越琢磨越觉得好笑，自忖道：“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国民政府里竟然还有这么不知道羞耻的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