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同义本来是想一个突然反击把追击上来的伪军给打退,再带着人马迅速撤到黑龙港里去的。只要一回到黑龙港这个老根据地,他就算是虎归深山龙入大海了,就是敌人再有千军万马追来,他也可以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船了!
可是皇天不随人愿,偏偏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大队的日军骑兵便在后面撵了上来,这让他大感遗憾!其实,这个结局他早就应该想到了,他也确确实实给想到了:有“猎狗”在前面出来汪汪,那“猎人”还会离得远吗?他只是没有想到日军的骑兵会追上来这样快而已!
眼看着大队的日军骑兵蜂拥而至,邹同义无奈地苦笑道:“他姥姥的,是福不是祸,是祸脱不过。看来今天咱不和这些小鬼子玩儿也不成了。”
接着,又向康洪恩、吕信文、张铁匠、庄青山、易树林等人吩咐道:“我看鬼子骑兵虽然来势汹汹,其实是犯了兵家大忌,像他们这样骑着高头大马在芦苇地里乱窜,一个个伸头露面地这不都成了活靶子了吗?告诉弟兄们,都给我散开来藏住了打,边打边撤,打一步退一步,慢慢地向港里靠!”
张铁匠笑道:“这个主意最好不过了,这一人多高的苇帐子,哪里藏起个人来也不好寻,只要告诉弟兄们稳住了,慢慢地敲打就是了。小鬼子的骑兵刀虽然快,可要让他们摸不着个人影儿,他们往那里去砍呀!”
邹同义又叮嘱道:“你们下去跟弟兄们讲清楚了,一个个都要各自为战,散得越开越好,不要怕打散了,再向后撤也不过三五里地就进了港了,等弟兄们全都撤到港里去,小鬼子就没咒念了。都去准备吧!”在他的一声令下,大家便迅速地向四下里散了开去。
邹同义和张铁匠所说得一点也没有错,这一带的芦苇丛林虽然也是一片渺无边际的荒野,其景况却与潘家洼的大草洼又有不同:
潘家洼的荒草是芦苇和蒿草相间,高处不过人头多高,矮处仅有半人多深,其间还杂有一小块一小块的盐碱地;而黑龙港附近一带则都是天然的湿地,长势茂盛的芦苇多有马头高,而且长得密不透风,其间还有一小块一小块的水洼地,水浅处可以没马蹄,水深处可以没马膝,污草烂泥相混合,几如沼泽。
在这样的地理环境中,人在里面穿行藏躲就如草遁一样,难寻其踪。而骑兵在里面穿行仅可露出马头和骑兵的上半个身子。
在这样的芦苇丛中穿行,不用说身形庞大的战马负重在里面往来奔驰冲刺,就是一路小跑都极为不易;若是遇到烂泥地,陷在里面拔不出蹄子来也说不定。邹同义说其犯了兵家大忌,其实就是看穿了这点儿猫腻。
伍代雄介是个科班军人出身,又屡经战阵,作战经验丰富,照常理来讲,他是一眼就可以看出在这样的地形条件下作战对他的骑兵是大大地不利的。可是他重兵在手求胜心切,未及细想,便在仓促之间做出了一个大大错误的决策。
等他见到冲在前面的骑兵一个个都如溺水者一般、从芦苇梢头相继隐现的时候,他这才大梦初醒。不过,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卖后悔药的,就是有地方卖,他这时临时抓花椒也全然来不及了,头前的二三百个骑兵已经命归西天了。
按照邹同义的战术布置,一千五六百战士各各结成了三五人的战斗小组,分布得就如同阑干的星斗一样,撒满了芦苇丛林的北半边天。
战士们先是象隐蔽待机的猎人一样销声匿迹地窝下不动,等到有日军的骑兵临近便一击必杀;若有相邻的骑兵上来救应,还有第二个第三个黑洞洞的枪口在一旁悄无声息地伺侯着。迅速解决战斗之后又迅速向后转移撤退,几如探囊取物游戏玩耍一般。
邹同义手下的这些战士多一半是黑龙港绿林中的老弟兄,还有一部分是新近收拢来的老行伍,都是在枪林弹雨刀丛剑树里滚过几番的人。
在这些战士当中,不能够说个个都是百发百中的神枪手,但在这种守株待兔的情况下,既有足够的时间凝神屏息地去瞄准目标,又是在近距离阻击射杀,要想让击发出去的子弹脱靶其实也很难。这就让缓缓摸上来的一档一档日军骑兵难逃公道了。
日本军人的献身精神是可敬可佩的。尽管在前面不断有骑兵在芦苇梢头隐身下去就再也不见重新露头,可落在后面的骑兵却听而不闻,视而不见,还是盲人瞎马似地一档接一档地向前冲,就像是在他们的前面堆着一队金元宝似的,得到了就能够富可敌国子孙永贵,具有无上的诱惑力,神仙挡都挡不住!
聪明人是不会重复地再犯同样的错误的。伍代雄介是个聪明人,一见到前面的苗头不对,赶忙鸣金收兵,又把他驱虎吞狼的“杀手锏”给撒了出来:
他让董祥荣率领着重新聚合起来的伪军拉网似地在前面打头阵,再让约退回来的骑兵散落地在后面跟着兜底,又一路大刀阔斧地向北冲杀了下来。
伍代雄介一面全神贯注地遥望着重新调整阵容的马步军一路前冲,一面又在暗自思量。心道:“他妈妈的,我这不是自己个冒傻气吗?放着有这么多当枪粪炮灰的伪军不来用,偏偏要糊里糊涂地把自己的心头肉向虎狼嘴里去填,自己的这破脑袋瓜子什么时候进的水呀?”
董祥荣本来是想使个“借刀杀人”之计,鼓动着伍代雄介让日军骑兵冲锋陷阵给自己出口窝囊气,可没有想到半路上又让伍代雄介给拿了“替身”,心下大为丧气。
可是,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他就像作妖的魔障让降魔的道爷给拘执着了似地没了转道,只得忍气吞声地吆喝着收拢起来的伪军带头向前冲去。
有道是“一年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些重新收拢起来的伪军刚刚还被打得晕头转向,吓得屁滚尿流,眼时下惊魂未定,这过了没有屁大的工夫又被逼得上了屠宰场,一个个哪里打得起精神头来?可是,在后面有亮着钢刀的鬼子骑兵一路押阵,不向前冲又没有办法,也只得一步一步地上来闯鬼门关了!
在这时,邹同义的心里如同明镜似的:自己这一方虽然是由于以守为攻占尽了地理之利,可毕竟在兵力火力方面都处于劣势,纠缠的时间久了说不定就会吃个大亏。而且掩护军用物资转运的任务已经完成,完全没有不要再继续缠打下去了。所以便指挥着战士们一路上边打边撤,一步一步地向着黑龙港靠拢。
等到伍代雄介调整进攻阵容,催动着日伪军的大队人马再一次冲上来的时候,他已经率领着手下的战士们退到了黑龙港的南岸。这个时候,吕景文、孔冠奎、汤敬渊等人也在抢运完军用物资之后带着人马接应了上来。
一见到吕景文亲自率领着人马接应了上来,他就知道港中的大事已谐,情不自禁地喜道:“看来咱家里的活儿都料理好了,就等着来接弟兄们下船儿了!”
吕景文笑道:“妥了,妥了!这不,我把老营的人马都给抬来了,就等着接弟兄们回去歇马呢!”又催促道:“若是没有大的彩头,咱就别跟这些***瞎黏糊了,下水的船儿我都让人在岸边泊好了,赶快把咋呼弟兄们上船去吧,撑上两篙就见不到影儿了,还搭理这些***干什么呀!”
邹同义解释道:“你们不清楚,这二鬼子刚刚被打跑,他姥姥的小鬼子的骑兵又撵上来了,像一群跟屁虫似地呼呼着就是不离腚门子,撤不下去呀。快,把后面的弟兄都给招呼上来,咱们大家合手再掴打掴打这些***,好让弟兄们撒丫子往下撤呀!”
孔冠奎在一旁笑道:“我说等了这么老半天就是见不到你们的影儿呢,原来是半路上又杀出来一个‘程咬金’,让小鬼子又给咬上了!也罢,这些***既然愿意追着腚门子上来送死,咱就打发他们个满意就是了!”
说着,他将手向后一招,一百多个手枪队员一阵旋风似地冲了上来,加入到了阻击行列之中。
邹同义注意观察着前面的伪军大队人马又似赶浪似地追击了上来,其后的日军骑兵也进入到了视野之内,当即暴雷似地大吼一声,高叫道:“弟兄们,都给我狠狠地打呀!”甩手就向两个正在拨草分路的伪军打了一梭子。
这时节,康洪恩、吕信文、张铁匠、庄青山、易树林等人和一路节节抗击的战士们都已经撤退到了最后的防线上,听得邹同义发出了总反击的命令,便在吕景文、孔冠奎、汤敬渊等人的配合之下发起了猛烈的反击。
这一次的反击攻势比第一次全面反击的攻势更为猛烈。在飚若疾风地弹雨猛烈扫射下,在响彻云天地喊杀声震慑下,冲在前面的伪军鬼哭乱嚎地一后涌,一时间阵脚大乱,又似先前一般潮水似地溃退了下去。就连在后面扬着马刀督阵的日军骑兵也遏止不住,被裹胁着连连后退了下去。
邹同义身高马大,他踮着脚分开头上的芦苇梢头看着日伪军仓皇后退的样子,大为开心,扬手一招:“弟兄们,咱们不跟***玩了,往下撤呀!”跟着吕景文、孔冠奎等人三步并作两步地撤了下来。
在吕景文、孔冠奎、汤敬渊等人的引导下,邹同义、康洪恩、吕信文等抗日救**战士很快便齐集在了南岸边。
只见在岸下水边停泊着大大小小数十条快船,船上的篙手都在蓄势以待,战士们便纷纷跳了上去,随即就像龙舟竞渡似地一条接一条地向着水深草密处冲了进去,不大一会儿就消失在了茫茫无际的芦苇荡中!
见到伪军的大队人马蜂拥而退,伍代雄介勃然大怒,他命令后面的督战队大力射杀,一阵机枪扫射又给围堵了回去。
人道“事不过三”,这第三次冲锋真应验了这句老话,进行得非常顺利,一点阻碍也没有没有碰到就冲到了黑龙港的南岸。可是,黑龙港的弟兄们已经是人踪难寻,连个人影儿都看不到了。
面对着水势连天芦苇遍地的黑龙港,伍代雄介傻了眼:下水没有船,找人见不到影儿,打枪打炮都不知道向哪儿开?这与他冬末春初血洗小邹庄时的情形又大不一样了,冰面变成了水面,枯干的芦苇都变成了绿色的丛林,他真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才是!
——芦苇遍地水连天,气得鬼子傻了眼!欲知后事如何,请见下回分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