叨婥坐在黑暗里,眼睛因为适应了黑暗,能够依稀看得清楚面前的情景。一间关满了人的黑暗的牢房,身边的人挤着自己,还能听到微微的喘息声。
却没有人说话。
她努力理清自己的思绪,却怎么也搞不清楚,本应该在家里补眠的自己,醒过来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这么奇怪的一个地方。
她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醒过来就感觉到的束缚的感觉告诉她,她的胸口被布巾紧紧缠住,莫不是受伤了。
“咳咳。”寂静中终于有了一声声响,离叨婥的位置很近,她估摸着自己伸出手去,应该能碰到那个人,叨婥这么想的时候伸出手,冰凉的指尖真的触到一个温热的身体。
连细微的咳嗽声都听不到了,黑暗中只剩下人的呼吸。叨婥的手在那人身上停了停,又收回去。这样突兀,恐怕把人吓到了。
“谢谢。”黑暗中有淡淡温柔的声音响起,哑的不像话,却没掩住淡淡的文雅。
叨婥对着暗夜,悄悄摇摇头,又兀自,笼紧了自己的身体。
在黑暗中,时间过得很慢,男人第二次发出咳嗽声,仿佛等了很久,叨婥迟疑一下,再次把手伸出去。这一次,整个手掌都碰到了他的身体。
“你还好吗?”
周围是抽气的声音,仿佛这样的话是不该被提及的。这里本来就该是连点声音都没有。却被叨婥打扰了平静。
触手处都是温热,这样的天气和湿度,男人恐怕是发烧了。叨婥停留在男人身上的时候长了一点,感觉男人慢慢地移开了。
“多谢。”
他的声音还是沙哑,却离奇有种安定人心的力量,让她在这个全然陌生的地方不至于那么无助。
叨婥在黑暗中向前,想也没想拽住男人的手,黑暗中谁都见不找谁。抓着手,能让她感觉到不这么害怕。
男人的身子仿佛是僵硬住了片刻,然后慢慢放松,黑暗中她察觉有一双宽大的手掌慢慢的覆盖在自己的手上。
也许只不过是做了一个梦,连这个声音温暖的男人,也不过是梦中的一个剪影,只要醒来,就会发现,其实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现在冷静下来,才发现整个身子都揪着疼,叨婥把自己的身体弯下来,趴在地上,手还抓着男人的手,慢慢闭上眼睛,睡着了,一切就回到原来的样子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叨婥才能仔细看清了周围的样子。他们确实是在密闭的木屋子里,只是此刻光亮从破旧木板的缝隙中射进来,总归能看清点东西。
视线随着自己的手落在眼前那个男人的脸上,首先撞进自己视线的是一对浓密的眉毛,然后是卷帘一样的长睫毛,直挺的鼻子上有一道青紫,一直延伸到嘴唇上,嘴角还带着血迹。叨婥的视线往下落,这才发现男人身上的衣服破旧不堪,从裂口中可以看到身体上青肿的鞭痕。长长的头发拖在地上,脏污不堪。
难怪会发烧,受了这么重的伤。
此番醒来却还是在梦里吗,叨婥捏捏自己的脸颊,很痛,不是在做梦吧,那自己到底在哪里,眼前这个男人又是谁。
再看看周围,躺着坐着的人算起来好像有十几号,个个脸上身上都是伤痕。叨婥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算得上是受伤最轻的一个了。这个地方像是临时搭建起来,破烂不堪,散发着一股霉味,像是关押重犯的牢房。
叨婥稍稍动了动身子,把握在男人手掌中的手抽了回来。
大体是动静大了,男人的身子动了动,然后慢慢张开眼睛。
深黑色的瞳孔,长这么大,这么黑亮的眼睛,叨婥只有在小娃娃身上才见到过。男人对她眨了眨眼睛,慢慢撑起自己的身子。
“你是哪房的奴才,我以前没有见过你。”
叨婥摇摇头,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是跟着姐姐手下的吗?”男人揉揉自己的肩膀,舔了舔干裂带血的嘴唇,有些皎洁的味道,“姐姐的事情,不能说哦。”
叨婥还是摇摇头,她不知道男人的姐姐是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会在这个地方。
“好孩子。”男人摸摸她的头,“不要害怕,我们都是男人,皇帝不会拿我们怎么样的。”
叨婥撇撇嘴,往四周又看了看,虽然光线仍然昏暗,但是大体可以看出来都是男人。至于自己,叨婥看了看自己的衣服,以及早就感觉到的胸口的束缚。起码在别人的眼里,她现在还是个男人,至于为什么睡一觉醒来就这副装扮,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她张了张同样干裂的嘴唇,准备问问这是哪里。门却霍然被推开,撞击到墙壁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起来,全部起来。”
进来的是一伙身材很壮实的女人,有的手里拿着大刀,有的手里提着棍棒。那些棍棒在进来的时候就劈头盖脸地朝这里的人打下来。
男人立起身子,把叨婥护在身后。
“你们这班贱民,皇上恩典,饶你们不死,还不快谢恩。”为首的那个直接朝着叨婥的方向走过来,手里的棍棒指着叨婥面前那个男人,“柳启央,你们的好日子也算到头了,皇上的恩典,你们只是被贬成了奴籍,还不快谢恩。”
“谢恩?”那个叫启央的男子好像听到了一个绝大的笑话,“我娘她们呢,你们把她们怎么了?”
“留着你们这些男人的命就够好了。”那女人嗤了一下,“至于你们家的女人,你们等着为她们收尸吧。”
顿时响起了哀号声,叨婥有些忐忑看着周围哭成一片的男人们,手紧紧拽住启央的手,感觉到眼前这个人也是摇摇欲坠。
“柳启央,快点收拾收拾,到永安候府报道。要怪就怪你姐姐不识抬举,永安候也是她能嫌弃的,哼。”
女人带着一众人走了出去,门打开着,阳光彻底扫进这个破旧的地方,所有的人抱成一团痛哭,叨婥不解,却发现面前的启央也是满脸泪痕。
“狗皇帝,我要杀了你。”从他破碎的嘴唇中,隐约挤出了几个字眼。
换了衣服跟在启央的身后,叨婥此刻还是混混沌沌的。她们被压在笼子里被送到这里来,就跟畜生差不了两样了。一路上,她抓着启央的手,多多少少问出点东西。
简单来说,她根本已经不在现代了,她好像跑到超现实的世界中来,这里的一切,都陌生的可以。而且,启央描述地很奇怪,他说他们举家之所以获罪,是因为自己的姐姐启横不愿意娶皇上的同胞哥哥永安候。
娶,听到这个字的时候叨婥故意复述了一遍,以为启央口误了,但是启央点了点头,反而一脸困惑地看着她,“是娶啊,虽然永安候地位很高,但是还是要嫁女人的。”
他摸摸叨婥的头,“姐姐是当朝最有学识最年轻的官员,可只不过在皇上赐婚的时候说了一句忤逆的话,我们全家……”
叨婥有些理解不能,他所说的这些话,都透漏出一些不合常理的信息。是什么,她一瞬间又捕捉不住。
“姐姐太自信了,占着皇上对她的宠爱,一直以为说什么皇上都不会怪罪,结果因为这件事连累全家,如果不是顾姨事先通知了姐姐,姐姐的命恐怕保不住。”
“那个永安候,不能要吗?”叨婥不解地问,皇上有意赐婚给启横,对象还是自己的同胞哥哥,可见皇上真的对启横疼爱有加,这么大的恩典,拒绝了还招致杀生之祸,难道那个所谓的永安候,是什么见不得人的怪物。
“姐姐,大概有意中人吧。”启央叹了一口气,眼神里有叨婥看不懂的东西,“我们柳家本来是京城的大富,没想到一夜之间落到这种地步,你只是个小家伙,等到见着皇上,我会和她求情,让她放了你。”
叨婥摇摇头,如果有情可求,柳家也不至于落到这步田地。
马路的两旁,尽是指指点点的围观群众。启央的脸上还是带着骄傲地表情,慢慢地整理着衣裳破碎处。“这回我要是死了,也算是解脱了。”
他微微仰着头,缓缓闭上眼睛,像是对这个尘世失去了眷恋,嘴唇动了动,带着拉长的脖子上颤动的喉结,有种从来未曾想见的性感。
叨婥吞了一口口水,太久没谈恋爱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