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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大厅，便见眼前人正单手扶额，略微半阖眼眸，紧抿薄唇，半束的墨发随着华灯顺下流淌，瑾线暗花的衣摆有些凌乱，另只手垂在其上，更衬得肤色玉白。

听见我进来的声音，他才睁开那双狭长的眼看过来。

“月息，回来了？”肃王爷温文的笑道。

我扯下大氅顺手交给身旁下人，边大步走过去，拿起桌上的热茶喝了几口，方坐了下。

“王爷！”

随后而进的暗卫们整齐跪下伏拜。只见几十暗卫浑身衣衫褴褛，挂着污泥和鲜血，无一全须全影的完整，

肃王爷转目看去，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了僵，半响方抬手让众人都退下。

待众人退下后，肃王爷立即收起了笑，默默的看了我一眼，举起手中的茶喝了几口，又放了下。

他不说话，我也不说话。

走了大半天的，也够寒的。这回我便往杯里不断的添水泡热茶，几杯下去整个人暖起来。

肃王爷看着我喝了几杯后，莹白的指尖敲了敲桌子，然后起身走到窗前，一把推开了浮花雕纹的窗子，看着外面的蔼蔼暮色笼得一片模糊的层层营房道：“这万余将士虽是少，但皆是经过层层选拔的精英，冲锋陷阵奋勇杀敌都毫不含糊。而本王交给你的这三十暗卫，更是经过精心挑选，无论家世人品还是武艺都在他人之上——”

我抬眼看了看房顶，才发现琉璃浮世雕上竟然绘着诸位将士列阵行军图。仔细看了会，我觉得有些眼晕，又收回了目光。

“——本王交给你三十暗卫，”肃王爷继续背着身子道“这大半月来，其他两营飞鸽不断，纸纸都是对你的不满。偷鸡摸狗，扰乱军纪——”

肃王爷转身目光如刀的盯着我：“本王倒想问问你到底做了什么？”

我往后散散的仰靠，笑道：“我是谨遵了王爷的话。”

“本王的话？”肃王爷怒极反笑，正巧霎间房内的烛火燃得盛了些，原本略显黯然的室内顿时亮了下。

“我只是教她们知道，没有饭吃，可偷可抢。没有了刀剑，还有手脚牙齿可用。身为暗卫便得要无所顾忌，才能达到目的——如此不正是王爷的意思。”

“本王的意思？”王爷气得轻笑。

我又道：“虽然我学识不如王爷的好，不过也知道人是分小人君子。君子固然好，可是却往往迂腐行事。小人自然不足，可是君子往往遇见小人时要吃亏。可见君子的德行虽必需，可小人的手段也不少不得——”

肃王爷沉默了阵，然后嘴角挂着一丝不可捉摸的笑。“月息的此番话倒有点道理。”

我直起腰身走到了肃王爷的身边，然后往窗外一同望去。

夜色暗沉，漆黑如墨。

万籁俱静唯有如泣的风卷起地上的积雪，猎猎作响。

我突然伸手一把抓住旁边的肃王爷，往旁边迅速躲闪过去。

只听嗖嗖几声，几只利箭擦面而过，叮叮叮的射在方才站立的地方，没了进去几寸。

“有刺客！”

“保护王爷！

“在屋顶，放箭！”

屋外有人大喊。灯火顿时大盛，人声鼎沸。

我松开了肃王爷，一起跟了出去。

便见屋顶几道黑影被交织成网的利箭逼得无法落脚，几个纵身不及躲闪，终是中箭跌了下来。

为首的侍卫走过去，踢了踢才回来伏拜禀报。

“死了。”

肃王爷沉默了阵，方挥手让人把尸首带下去处理掉。

进了屋内，我道：“太女今日回朝了罢？”

“你怎知？”肃王爷神色微动，侧目看来。

我怎知？

今儿我恰巧爬到半山腰品茶看风景，不仅看到了顺着山脚一直连到城内的宅居，还看到了从正城门开始连绵不绝的铁甲紫旗。

这架势不是太女率兵回朝，恐怕是再找不出第二个理由。

“母皇几个月前召了皇姐回朝。”肃王爷眯起狭长的眼，神情间带着漠然。“恐怕日后这样的事会更多。”

我敲敲了桌面，笑道：“无妨，既然如此，是骡子是马出来溜溜。”

肃王爷斜目看了我一眼，嘴角终是忍不住往上翘了翘。“你这话说的——”

“话糙理不糙。”我面不改色道。

••••••

和那些暗卫一同吃过晚饭后，肃王爷便是带上我一起回了府。

进了车厢，小茶几，热茶细点一一备好。我拿起一个细点看了看，果然酥皮红点，正是我好的那口。

我拿起一个细点送进口，看着肃王爷就着长明灯垂目看卷宗。心里不由感叹当个王爷也不易啊。

要心细如发，要善于拉拢，还得提防着不时的明枪暗箭。

•••••

大约感受到了我的目光，肃王爷挑眉抬眼迎了过来。

“我看过了你的朱卷。”肃王爷展身向后靠了靠，似笑非笑道。

“朱卷？”我想起自己没能升学便不由有些心里略微的受挫。

“字远不如人漂亮。”肃王爷上下打量了我，眯起狭长双眼笑起来。“以后你要每日临摹字帖交给我看。”

我哼了哼，转目往外看。

“我和太学院的祭酒已经商议过了，由于你的武课很优秀，这回可以破例升学。”

这是好事。

我闻言心思松了松，本来还想着要不要去祭酒宅邸亲自“劝说”一番呢，这边肃王爷动作倒是快。

对于施惠者我从不吝啬谢意。

所以我转头对着肃王爷露出了八颗洁白的牙齿，晃得他一时怔了怔。

`

进得城里回到王爷府上，天色早已深。大约是白日家家都看着太女归朝，所以夜里都累了睡得早，一路安安静静的。

我撩起车帘，看见周围地上似乎还有花瓣，便可想而知今日倾城而出的盛况。

太女我是见过的。

她和肃王爷是完全不同的。

如果说真有因果轮回这么一说，那么这个太女绝对是轮回以外，跳出了三界。

总而言之，我自她身上仿佛看见了一丝熟悉的气息。

那是一种冷酷的，残忍的，完全不带丝毫活气的感觉。

我看了看身后垂眸低首看卷宗的肃王爷，心里知道这段数是完全不同的。

我们一群人——其实人也不算多。我和肃王爷一辆车马，后面跟着十几名骑着马的带刀侍卫，和三十名仍然鼻青脸肿四肢挂彩的暗卫，进了城，穿过街，入了府邸。

府邸的下人似乎早已得了信儿，热水软榻早已都备了好。

待洗漱泡澡一番后，外面的更妇都敲了好几下梆子，我看了看窗外稀疏的星光，然后才上床拉上了被子睡了过去。

一夜安稳。

翌日清早我是被吵醒的。

洗漱后穿上外衫，门外三十暗卫准时侯着。

与我大眼瞪小眼。我这才想起肃王爷还没个交代，这三十暗卫日后可是还归着谁管。

这要是还是我带着，我想了想，有点犯难。

于是我问：“你们吃饭了吗？”

三十暗卫齐刷刷道：“吃了。”

“哦。”这就对了，做暗卫要能吃的饱，才有体力，动作才够快，方有胜算。

我出了院子往外走，便见几个神情激动的下人在外面嚷嚷。

其中一个看见了我，指着身后的大铁锅道：“杜小姐，别的我不说——这大伙的饭都被抢走了，您说王爷责怪下来该怎么办。”

我看了看刮得溜净的大铁锅，点头道：“有本事就抢回来，没本事就饿着。”然后迈腿就走。

在王爷府走了一圈，身后的下人搓着手一溜跟着道，王爷大清早天不亮就去上了朝。王爷交代了，您有什么想添置的，就直接跟小的提。

我挥手遣散了三十名亦步亦趋的暗卫，转头对着下人道：“拿来。”

那下人满面迷茫的看着我。

“银子。”我道。“我自己去买。”

下人顿了顿，才道：“杜小姐，您有所不知。王爷府上规矩大，这添置东西得先报备上，然后送到账房那儿处批。待账房批过了，然后便递到王爷那处看，王爷阅后，我们做下人的还不能擅自采购，得由管采买的黄管家去老字号统一购买——哎，杜小姐，您别拿小的银子啊——”

出了门，看见满街的喜庆和大幅的福字我才想起再过了今儿竟是岁末。

往年这个时日都是应北提醒着我一起去和下面人聚一聚。

今年就剩下了我一个人，若不是今儿想起出了门，差点稀里糊涂的就过去了这一年的最后一日。

冬天虽然冷，不过丝毫不影响着街上的热闹。

我无所事事的往街面上走，东看看西摸摸的，时间也过得飞快。

几张年画，一包灶糖，又捡了几块松子糕。

那下人的银袋里的碎银有限的很，想买什么好的也买不了。

到了后来我索性倚在墙角跟着一群小孩看耍猴，一包灶糖分得周围孩子一大半。

还有几个孩子仍不知足，盯着我手里的松子糕兀自不肯挪步。

我正想敲下她们的脑袋瓜，赶跑她们，突然觉得似乎有人一直盯着我在看。

转头我敏锐的捕捉过去，迎上那人的目光时，我不由微怔了下。)书@客$居(wwW,ShUKeJU，CoM/书客)居(wWW.ShUkeJ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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