酝酿了一天的大雪终于下了起来。.
团团雪花随着凛冽的寒风漫天狂舞,淯水河面上一片苍茫,天地间浑然同色。
石迫天像尊铁塔般站在指挥台上,满脸虬髯已飘落了团团雪花。
凌中海望着指挥台上神色从容、指挥若定的石迫天,心里生出似是第一次认识他般的奇异感觉来,更觉得此次将战役的指挥权交与石迫天是多么的正确。石迫天只是长期在自己的光辉之下失去了光彩,只有自己才知道,石迫天除武功较自己稍弱点外,其他无论谋略、兵法、作战经验比自己来是只强不弱。
对游龙帮来说,此次战役是游龙帮有史以来最为严峻的一次考验,可以说,生死全系于此役。换做以往,凌中海一定亲自指挥,但他知道,最近些年来,随着游龙帮的日益强大,自己反而称霸江湖的雄心却日渐消磨,随着女儿若依的长大**,以及游龙帮一干后辈如雷云汉、李致等的成长,他早已厌倦了过刀头舔血的生活,渐生了退隐二线的想法。此次将石迫天推到一线指挥的地位,更是有意让帮内众人明白自己的决定。
石迫天的一句话将凌中海从思绪中拉了回来,自己竟在交战的危急时刻分心思考其他事情,而从进入淯水来,自己便有种不安的感觉,这在以前是不曾有的事情,莫非自己真的老了?
石迫天皱眉道:“为何严尤的战舰似仍未尽全力的样子?他们始终与我们保持若即若离的距离,似乎并不急于追上来。”
凌中海也发现了这个现象,道:“不知严尤在使什么手段。但这样一昧的他追我逃,也不是个办法。”
石迫天道:“严尤调派五艘战舰驰援下游,显是担心兵船安全,但即便如此,严尤战舰在数量上仍是大占优势,唉,可惜时间太短,长江中游的兄弟来不及集结。否则岂会是如今的局面。”
凌中海忽然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石迫天道:“巳时三刻。”
凌中海略一沉吟,道:“按行程,我们此时应该已过了老虎滩,如我计算不错,前方再有数里便是盘龙峡!”
两人对望一眼,一齐色变。
盘龙峡是一段迂回曲折的水路,水道在这里变窄,两岸地势逐渐高起,形成峡谷之势,水流湍急。若严尤在盘龙湾两岸布下伏兵,便可直接从岸上向游龙帮发起攻击!
石迫天登上主桅上的瞭望台,向上游眺望。这一望,以石迫天的沉静,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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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縯站在城墙上,向东北方远眺新军大营。
和刘縯并肩而立的,是刘縯的叔父刘良。
今日一早有新军士兵,策马来到城下,往城上射出一箭,随箭送来一封信。信封一行工整的楷书写着:同学刘良亲启。信为甄阜亲写,曰:“甄某领兵十万,奉诏讨贼。除夕之日日出之时,并渡沘水,欲与同学论兵于棘阳,望同学不吝赐教。”
刘良在哀帝任官时,曾与甄阜同在长安太学讲学,故甄阜有称刘良为同学一说。
刘縯将此信念与王匡等众人听了,众人皆大惊,后天便是除夕,虽刘縯数日前曾有言在先,甄阜五日内必发兵来攻,但没料到这五日没过三日,便投来战书,且气焰嚣张的先行告知进攻的时间,如此张扬,分明是不把汉军放在眼里。不过众人在气愤之余,却是无可奈何,双方实力太过悬殊,甄阜确有嚣张的资格。
王匡问道:“再过两天,除夕之日日出,敌军便将大举来战,伯升计将安出?”
刘縯哈哈一笑道:“诸位不必担忧,这一仗既然不可避免,我们何不坦然受之,不过,要打,却不是除夕日。”又转向李通问道:“李将军,严尤大败的消息发出去了没有?”
李通到:“刘秀走后第二日,我遍差人四处散布严尤遭游龙帮大败的消息,现在小孩都能唱出歌谣来了,说:严尤要北上,遇到游龙帮,游龙帮真强,严尤直叫娘。”
众人听了哈哈大笑,紧张的气氛也轻松了许多。
刘縯道:“李将军做的好,说不定严尤真的败了也不定,无论如何,只要甄阜能听到,便算李将军大功一件。诸位先聊,刘某同叔父刘良现在要去赏雪,失陪了。”说完大笑出门而去,刘良不明所以的望了众人一眼,只得跟着去了,剩下满屋的将军们面面相觑,摸不着头脑。
城墙上,刘縯望着纷纷扬扬的大雪将天地变为一片苍茫,似乎并不为甄阜的战书而心忧,饶有兴致的伸手去接一簇雪团,雪团刚落至手心,还不待刘縯去仔细端详,边倏地化作一点清水,只余手掌一丝冰凉。
刘縯微笑道:“叔父果然是神算,说今日有雪,今日这雪果然就下了起来。这雪是上天赏赐的礼物,怎能不赏,你看这雪景多美。”随后又自语道:“连下三日,河水该可结冰了吧。”
刘良看着这难得的雪景,也是一脸的向往,差点就要吟诗一首,忽然醒转过来,满是不解的道:“老夫虽算得出今日有雪,却算不出此刻你心里想什么,莫非你拉我上城墙来就为了吹西北风?”
刘縯正色道:“错,是东北风。大敌当前,谁能不为之心忧,文叔去游龙帮尚未回来,不知所办之事进展如何,但身为汉军主帅,三军之统领,如我若有半丝惧怕之色,都会让军心大受影响,不过,我们亦不是毫无希望,兵法云:用兵之道,示之以柔而迎之以刚,示之以弱而乘之以强。此时,便需要叔父你向甄阜示之以弱。”
刘良似乎有些明白,又不太明白,问道:“如何个示之以弱之法?”
刘縯油然道:“来而不往非礼也,甄阜给叔父大人写来一封信,叔父自然要回敬一封了。”说着对刘良交待一番。
刘良听后捋须笑道:“好小子,果然有你的!”
叔侄二人相视大笑。
刘良当即修书一封,极尽谦卑之能,书云:“良之妻儿,皆战死小长安,遭此惨变,良早生厌世之心。惟念子弟家眷,自起兵以来,风餐露宿,日常饥寒,有万苦而无一乐。良于心不忍,恳请太守延战一日,但求过得除夕,以求死前终得一乐。除夕一过,虽明知良乃蚍蜉撼树,螳臂挡车,然愿应太守之约,会猎于疆场,万死不辞。素知太守仁厚,必慨而当允。刘良拜上。”
未几,甄阜收到书信,看后抚掌大笑,将信递给梁丘赐,笑道:“不曾想到昔日的刘良刘大人,也有向我甄某摇尾乞怜的一天。”
便在此时,有兵士来报,称汉军已将泊于沘水岸边的竹筏悉数拆毁,将竹子砍断,运回营中。
甄阜笑到:“汉军自毁竹筏,显然已是放弃渡水进攻的手段,没有了渡河工具,连偷袭亦不可能,毁筏取竹,只为在除夕夜作柴烧燃。刘良的请求,梁大人你说是答应不答应呢?”
梁丘赐并未直接回答,而是问道:“现在有传闻,严尤严将军北上被游龙帮所阻,不知此事,甄大人如何看?”
甄阜道:“游龙帮乃江湖第一大帮,严尤若败于游龙帮之手,也不是不可能,严尤与下江兵苦战数年而不得歼,可知严大将军也只是浪得虚名而已,不管怎样,他既然北上受阻,我们攻打棘阳也不急于一时,时已隆冬,天寒地冻,行军艰难。再过数日,便是除夕,佳节将至,将士厌战,不如借机休整一番。除夕一过,立刻攻打棘阳。不知梁大人意下如何呢?”
梁丘赐亲见岑彭的下场,还能说什么呢,只得苦笑道:“一切全听甄大人定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