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令牌
作者:清清楚楚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5439

傍晚的时候,锦夜还没有回来,我不喜欢一个人吃饭,便拉了春痕、夏屏、秋画、冬凝她们四个坐一桌。她们本不肯,耐不住我的威逼利诱,一起坐了,只是吃得很少,忙着给我布菜,我不好意思推辞,都塞下去了,结果吃得太多,撑得弯不下腰。

饭后,我为了消食,便到园中散步,顾及到春痕她们在我面前太过拘谨,便告诉她们不要跟着我,我想一个人走走。

虽然白天天气渐渐热了起来,而夜晚时分夜风依旧清凉,吹在身上很是舒爽,园子不时可见穿梭而过的仆役和巡夜的护卫。见了我都是毕恭毕敬地,躬身行礼。我受不惯这种待遇,只想一个人静心走一走,便择了一条幽深的小径,缓缓而行。

一边走,一边琢磨着怎么花那十万两银子,锦夜这么有钱,放着也是白放,我得替他消耗消耗。是买房子置地呢?还是投资开个酒楼商号呢?

我发现,钱多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无法引起人的兴奋感和满足感了,反正怎么花也花不完。我开始理解为什么富人总是搞慈善募捐,当物质条件积累到一定的程度,人更需要满足的是精神上的成就感。

当然,我很钦佩那些做善事的人,不会理所当然地认为有钱就是该捐出来,毕竟怎么花自己的钱是一个人的自自由,他就是将钱扔水里听响,别人也管不着,只能说他吃饱了撑的,为富不仁,下辈子活该让他变成穷光蛋。

我决定了,这笔钱我要用来赈济灾民,建桥铺路。既然是不义之财,还是用在老百姓身上好,就当替锦夜行善积德了……

我正想得不亦乐乎呢,一抬头见到小径的尽头竟然是锦夜的锦珠阁,此刻阁内一片漆黑,空无一人。锦夜素来喜静,不喜欢跟前有人,所以锦珠阁里只有几个打扫院落的下人,还都住在锦珠阁后面的杂役屋内。此刻锦夜应该还没有回来。

我正准备转身离开,忽听左前方的阴影里,一阵树叶的沙沙响动声,我扬声问:“谁?”

一只手捂住了我的嘴,同时颈上也感到一片冰凉。我都有经验了,肯定是又让人拿刀比着脖子了。

一个女人的声音在我耳边低声警告道:“别出声!不然我杀了你!”

我点点头,表示我不会乱来。她放开捂着我嘴的手。小声道:“跟我进去!”

我顺从地跟她走,主要是因为那柄刀还一直架在我脖子上呢。就着如水的月光,我看到挟持我的人是个身量瘦高的女子,一身劲装。此刻,我虽然害怕,却也是很好奇,锦府铜墙铁壁,有数不清的家丁护卫,若说严密,不逊皇宫,她一个女子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进来的呢?她又是来做什么的呢?肯定是来寻仇的吧!我可别做了替死鬼!

那女子押着我进了锦珠阁,辨别了一下方向,径直来到锦夜的寝室。进了屋后,掏出带来的绳索,将我捆个结实,扔在地上。拿出火折子,“嗤”一声点亮。跳动的灯光下,我见她是个三十上下的少妇,说不上很漂亮,但是眉宇间洒脱爽利,不象一般的官宦女子,倒像行走江湖的侠女一般,只是面色凝重,紧蹙着眉头。

她不再理会地上的我,走到锦夜床前,将枕头被子都翻了个遍,神色越来越焦急。她在屋里翻了好一会儿,显然没有找到要找的东西。

我这个人一向好管闲事儿,虽然被捆得像粽子一样躺在地上,还是不由开口问她:“这位姐姐,你找什么呢?”

她随手从地上将我抓起来,仔细打量我。我向来在梳妆打扮上不上心,因此身上就是一件烟紫色的素衣,头发在吃饭前刚刚洗过,胡乱用一根玉簪绾在脑后。

那女子见我装扮普通,眼中戒备之色大减,声音中透出急切,“你不必害怕,我只是来找东西,不会伤害你的,你可是这锦珠阁里的丫鬟?你知不知道锦夜的令牌放在何处?”

我摇摇头,她颇为失望地松开我,开始新的一轮翻找,连犄角旮旯也不放过,还不时敲敲墙面和地板,搜查有没有暗格。

正在此时,房门“吱”地一声打开,进来一个身影,虽然天黑,但是我还是看出来是春痕,大惊之下,顾不得自己,向她喊道:“有刺客,春痕快跑!”

那女子一惊,下意识地伸手抓我,我本能地挣扎,乱动之中,她手里的匕首划过我的手腕,我感到一阵刺痛,有温热的液体顺着手肘流了下来。好在她并不想杀我,因而虽然疼痛,但我却能感觉出来,伤得并不严重。

春痕并未跑,反而迎了上来,焦急道:“杨夫人,别伤了我家夫人。”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春痕,不敢相信,她竟然与这个女子相识。

那个杨夫人恼怒地用刀比着我,眼里似要喷出火来,恨声道:“原来她就是锦夜新娶的夫人,与那阉人一路的自然不是好人,我便杀了她,让她与锦夜阴曹地府里去做鸳鸯。”

春痕大惊失色,小声替我哀求,“夫人是好人,杨夫人不要伤害她。”

我赶紧表态,“冤有头,债有主,我可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儿。”

杨夫人思忖了一下,放缓了神色,感慨道:“想来你也是个苦命人,不然哪个女子会心甘情愿地嫁给一个太监。”

我慌忙点头,要不是还顾着点儿脸面,真恨不得把自己说成白毛女。她叹息一声,撤下比在我身上的刀。看得出,她不是个坏人。

杨夫人将手里的匕首递给春痕,交待道:“我再去隔壁的书房找找。你看好她,若有人进来便杀了她,免得她知道了你我的关系,连累了你。”

春痕担忧道:“杨夫人不要冒险,这府里到处是侍卫,锦大将军也是随时会回来。春痕恐怕杨夫人会有危险。”

杨夫人凄然一笑,“大不了一死,随老爷去了也好。”说完便出了门。

我动弹不得,只能歪在地上。春痕走到我跟前,蹭着在我身边蹲下,似有无限的羞愧,低着头不敢看我,半晌才呐呐道:“夫人,春痕对不起你,可是杨夫人对我有恩,当年我娘病重,我想卖身到杨府上为奴为婢,是杨夫人给了我银子让我救我娘,后来,我娘还是病故了,而那时杨夫人随杨大人到江南任职,一去三年。我辗转到了锦府做婢女。几月前,杨大人调任回京,谁知得罪了锦大将军,被打入大牢。机缘巧合,我见到了为救杨大人日夜守候在锦府门口的杨夫人,便偷偷带着她混进府里。”春痕的声音渐次低下去,“对不起夫人,我只是想报杨夫人当年之恩,再者我见杨夫人实在可怜,就……,我没想到会连累夫人的。”

春痕呜呜地哭了出来,让我这个被捆在地上动不了的人还得反过头来安慰她,“我明白你的心,你想帮你的恩人没有错,不知杨夫人的夫君,那个杨大人如何得罪咱家那位爷了?”

春痕抹抹眼泪,“杨大人是礼部郎中杨同礼大人,官位五品。杨大人几天前曾出席了锦大将军和夫人结为对食的宴会。”春痕小心地看了我一眼,踌躇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声音低不可闻道:“在宴会上,曾祝锦大将军和夫人早生贵子。”

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儿,当时挺尴尬的,后来被马公公他们一搅和就过去了。我大概明白了,锦夜是个睚眦必报的人,那样的羞辱,自然不会善罢甘休,看来那个杨同礼一早被锦夜抓了起来。

“杨夫人打算如何救杨大人?”

“杨大人被关到慎行司了,听说受尽酷刑,已经被打残了,命在旦夕。那慎行司的天牢如铜墙铁壁一般,闲杂人等根本不可能进去,只有手持锦大将军的令牌才能进入牢中。杨夫人想盗取锦大将军的令牌,进到天牢里救杨大人。”

我叹息一声,不禁想起初遇长风的情景,阳光照耀在他绑缚在刑柱上,遍体鳞伤的躯体上,苦难中带着圣洁的光辉。心下起了恻隐之心,那个杨夫人为救夫君甘冒这样的风险,也实在是让人敬佩。

不一会儿,杨夫人闪身进来,一脸的沮丧,来到我身边,抓过春痕手里的刀对着我的脸,“你是锦夜那阉人的夫人,自然知道他的令牌藏在哪里!”

我冤啊,我是真不知道。我见她神情激动,手直发颤,生怕她想到她那命悬一线的夫君拿我泄愤,为求自保,赶忙问她:“那个令牌长什么样儿的?若知道样子,可以找工匠伪造一个。”

一边的春痕紧张地接口道:“锦大将军的令牌只有两个,见令牌如见锦大将军。听闻一个他自己随身带着,用以公务调遣,另一个收于府中,却不知放在哪里里。据见过的人说,那令牌是千年玄铁而铸,色如黑金,花纹繁复,极难仿造,中间是个‘锦’字……”

我心念一动,我有啊!

当日在宫中,锦夜曾给过我这么一个令牌,我拿着招摇撞骗,进出被羽林卫层层包围的凤仪宫如入无人之境,让我很是得瑟了一阵子。后来,凤仪宫解禁,我见这个东西这么好使,便偷偷眯下来了,没有还给锦夜,他也没找我要。

我赶紧说,“我有那么一块黑乎乎的令牌,中间是有一个‘锦’字。”我扭头看向春痕,“你还记得我有一个放杂物的匣子吗?你去翻翻,我记得我随手放在里头了。”(我这种行为,有一个词可以概括,就是“吃里扒外”。锦夜:你知道就好!)

春痕急急地回遗珠苑找令牌了。剩下杨夫人看着我。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春痕就回来了,气喘吁吁地将一个令牌交到杨夫人手里,“杨夫人,就是这个!”

杨夫人接过令牌,眼睛一亮,很是激动,她将令牌紧紧地握在手心,仿佛握着她丈夫的性命,抬头看我时,颤声问:“我差点儿杀你,你为何帮我?”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帮她,是因为敬佩杨大人的勇气,是因为被她冒死救夫的行为所打动,还是慎行司的天牢让我想起了与长风的初遇,我说不清楚,大约都有吧,无法向她解释什么,只能祝福她,“希望你能救出你的夫君,与他远走高飞吧!”

她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谢谢你!”

她起身向门外走去,未及触到大门,就见两扇雕花木门随着“嘭”的一声巨响,四分五裂,飞向两边。

洞开的大门口,锦夜负手而立,长发红衣在夜风中飞扬,衬着身后的夜色星光,犹如天神下凡,不可一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