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殿的内室，似乎永远都是关着门的。

张寂竹进入的时候，那个绝世的美人儿仍在帷幔中斜躺着，似乎自上次他离开之后，就从没有动过。

张寂竹见了礼，便在一旁跪坐，不发一言。

“本宫许久都不弹琴了。”帷幔中的人缓缓道：“前些日子，就是你带着那个名叫沐风的人来的那天，本宫抚了一曲。”

张寂竹漠然。

帷幔中的人顿了顿，似乎在等张寂竹的回应，却没有等到。她也不脑，只是问道：“你知道本宫抚的是什么曲子么？”

“下官不知。”张寂竹的声音仍旧是淡淡的。

“那曲令本宫一飞冲天，也令本宫一落千丈的《子衿》。”帷幔中的人儿轻笑，声音悦耳的宛若黄莺，其中却带着丝丝凄凉。

张寂竹不做声。

齐娘娘有些激动，她伸手掀开帷幔，去除掉两人之间的隔阂。盯着张寂竹，问道：“你告诉本宫，他为何要如此绝情！”

张寂竹双目低垂，道：“娘娘自己知道的，又何必下官多言。”

“我不知道！”这句话几乎是喊出来的。齐娘娘有些不安的喘息。

“娘娘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想承认而已。”张寂竹的声音淡漠如昨。

齐娘娘本因愤怒直立起的身体，又缓缓的软了下去，终是无力的躺在了榻上。

“承认什么呢？”齐娘娘双眼无神的看着天花板，喃喃道：“承认他娶我，只是为何应和皇太后的心思？承认他，从来都没有对我有过一丝一毫的感情？承认他，只喜欢男人？”话道最后，齐娘娘是声嘶力竭的喊出来的。

别说落霞殿内，只要是离大殿不远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下人们浑身发抖，若是让娘娘知道他们听到了这些话，他们就算是有百十个脑袋也不够娘娘砍得！想都不用想，大家立马毫无声息的逃离原地，装作毫不知情。

原本就空荡荡落霞殿中，如今只剩下了齐娘娘和张寂竹二人。

张寂竹没有离开，也没有色变。只是静静的跪坐着，嘴角自始至终都带着温柔的笑意。

齐娘娘平复了怒气，看着张寂竹的眼，问道：“你不怕么？”

张寂竹笑道：“下官为何要怕？”

齐娘娘冰冷一笑，道：“宫中人都知道，本宫喜欢滥杀无辜，而且手段残忍。你就不怕，本宫嫌你知道的太多，着人杀了你？”她已经准备好了，只要眼前人说出一个“不”字，她就要让他好好尝尝廷杖的厉害。

张寂竹自然不知道齐娘娘的心思，他抿了抿嘴唇，淡淡道：“怕。”

齐娘娘愕然。

张寂竹接着道：“下官还有事情要做，还不能死。”

二人周身的空气凝滞了半晌，齐娘娘才嫣然一笑，道：“张太医真是个妙人，本宫都不禁想问，是什么样的姑娘才配的上张太医。”

“下官并未娶妻。”张寂竹道。

“哦？”齐娘娘好奇道：“为何？没有看得上的？”女人一旦八卦起来，别管是扫地的大妈还是高高在上的娘娘，都差不多。

张寂竹摇摇头，淡淡笑道：“想我这样的人，注定是没有什么好结果的。何必再去耽误别人。”

齐娘娘漠然。看着张寂竹脸上的笑容，齐娘娘忽然觉得有些悲伤，有些落寞，有些无奈，又有些心疼。

“你这样的人……”齐娘娘喃喃的念着，“你很清楚，自己是什么样的人么？”

“应该是吧。”

“若是有一天，你发现自己根本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样呢？”齐娘娘追问道。

张寂竹沉默。半晌之后，他才微笑道：“若是如此，下官就将自己变成自己所想的那样。”

齐娘娘笑，笑的灿烂异常。

“好！”齐娘娘道：“只要你在宫中一天，本宫就保你一天！”

“谢娘娘！”张寂竹毫不辞让，坦然受之。

“那个沐风，跟你相熟？”齐娘娘问道。

张寂竹点头道：“他管我叫大哥。”

“那我就饶他一天性命。”齐娘娘阖上了双眼，道：“你退下吧。”

张寂竹知道，齐娘娘定下的事情，没有人能够改变。就算他现在拼了性命不要，为沐风求情，怕也是不会有任何作用。不但如此，还很有可能将她激怒，那可就真是一发不可收拾了。

明天再说吧。张寂竹这样想着，缓缓起身，退了出去。

“把沐风叫来。”齐娘娘闭着眼睛道。

“是！”张寂竹应下。

——

“奴婢沐风拜见淑妃娘娘！”沐风在落霞殿的内室门前跪下。

张寂竹放不下心，正在落霞殿前等他。一路上，对他一再的嘱咐，要他放下身段，遵好礼数。沐风一一应下。

每次沐风给别人下跪的时候，心中都会一阵挣扎。

“我是沐风！我只是沐风！”他在心中一遍又一遍的告诉着自己。

“进！”清冷的声音传出。

“是！”沐风起身，缓缓走近内室。他低着头，尽量不去看那张绝世的容颜。

走到帷幔面前，他又缓缓跪下。

齐娘娘上下打量着他，许久才道：“才几天不见，你倒是守规矩多了。怎么，皇上将你调教的不错啊！”

沐风来之前，就做好了被齐娘娘羞辱的准备。他也决定了，无论如何都不还嘴，不出声。他还有事要做，不能死。不但如此，就算是死，他也不能连累别人！

既然打定了注意，沐风便摆出一副任尔东西南北风的架势，索性在心中背起了百家姓。

齐娘娘见他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一时间顿觉没了意思。心想，反正今日也答应了张寂竹，不会杀他。不若今天就先放了他，明日，等他戒心放下了，我在好好戏弄戏弄他！

一念至此，齐娘娘便淡淡道：“你先下去吧。”

沐风乍闻此语，还以为是幻听。确定之后，不免欣喜若狂。自己做了那么长的思想准备，竟然完全派不上用处了？

不论如何，沐风只觉得有一种死里逃生之感。

害怕齐娘娘变卦，沐风拜了一下，便退了出来。

齐娘娘看着沐风的身影，微微冷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