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院内，月色之中。
一段故事，引来一行清泪。
沐风的双眼早已迷离，他摸上张寂竹面无表情的脸，心疼的摩梭。
“张大哥，她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么？直到现在，也什么都不记得了么？”
张寂竹默然，点了点头。
“张大哥，这么说，她之所以会在司空云面前弹那曲《子衿》，定是将司空云当成了你，是么？”
张寂竹无言。
“张大哥，那你在宫中这么多年，不管她变成什么性子，你都在她身边守护着。你就没想过，告诉她真相么？”
张寂竹失笑道：“告诉了又如何？且不说她会不会相信，就算是相信了，又能怎么样？不过是一场华胥罢了，哪里用得着这么用心，这么用情？”
沐风找不到话语反驳，只觉得满腹的委屈无从发泄。眼泪流的更加厉害了。
张寂竹微笑着帮他拭着泪，点点滴滴，落在心头。
“张大哥！”沐风忽然想起了什么，急忙道：“你说，那个黑衣人的胸前有一道伤疤！皇上的胸前的也有一道伤疤！难不成！难不成！你那天，在落霞殿里勾……额，皇上，是为了证实他的身份？”
张寂竹见沐风说道自己勾引皇上的时候，言词闪烁，知道他是不好意思用这种词来形容自己，便笑着刮了刮他的鼻子，道：“我就是在勾引皇上，这有什么不好说的。”张寂竹神色慢慢变得郑重，道：“没错，他的确是那个人。”
“可是……”沐风问道：“张大哥，你当年又没有蒙面，他怎么会认不出你？”
张寂竹微微一笑，道：“我爹的医书上，专门有一章，讲得就是易容之术。”
“啊？”沐风诧异道：“医书上还有这种东西？”
张寂竹点点头，道：“因为易容，实际上所用的也是各种各样的药物来完成的。”
“哦？这么说，张大哥，你一直都是用假面目示人了？”沐风十分诧异，伸出手来便开始在张寂竹的脸上一顿生拉斜拽。
张寂竹按住沐风的手，失笑道：“你这是做什么？”
“易容不都是用人皮面具嘛！我想撕下来看看嘛！”沐风极为诚恳的道。
张寂竹弹了沐风一个脑瓜崩儿，道：“人皮面具那个东西，用一时还可行，时间长了便会露出马脚。我没用那种东西。”
“那张大哥用的是什么？”沐风眨眨眼，好奇的问道。
“家传绝学，不得外传！”张寂竹答道。
沐风撇撇嘴，翻了个白眼，表式不屑。
张寂竹笑而不语。不知不觉间，却将方才的愁绪冲淡了许多。
桌上的灯火慢慢悠悠的迷离起来，终是被挑尽了。房中一暗，只留下月光盈窗，散落到床上。
黑暗中，床上的二人能够清楚的感觉到对方的呼吸，温热的，撩拨着心弦。
“我去点灯。”张寂竹欲起身，却又被沐风拽住。
“别去了，反正也不耽误说话。”
张寂竹微微颔首，又躺了回去。
不单单是同床共枕，而且还在一个被窝里，这样的场景多多少少有些暧昧。
“咳！张大哥，当年你是自己逃出来的么？”沐风感觉到了这种尴尬，急忙问道。
张寂竹摇摇头，道：“不是，是他放我出来的。”
“放你出来？怎么可能？皇上那样的人，怎么会不起杀人灭口的心思？”
“恩，我也觉得很奇怪。”张寂竹回忆道：“那天他突然将我打晕。等我再醒的时候，人就已经距京城不过二里地的山上了。身上没有伤，体内也没有毒。他们真的是很正常的将我放了出来。”
沐风愕然，沉思了半天也没有想通其中缘故。难不成，张寂竹真的是他授意放出来的么？那么冰冷的人，又怎么会做出这种为自己埋下隐患的事？
“可是……”沐风皱眉，问道：“张大哥，若是如你所说，这件事便已经了却了。入太医院，是你的期望，又可以照顾齐娘娘，这说得通。可是，你为何要冒着那么大的危险，去确认皇上的身份？”
张寂竹微微苦笑，道：“当初，我也以为这件事就这样了结了。可是，齐娘娘她嫁给皇上不久，齐府就被人烧了。”
沐风闻言，倒吸了一口冷气。“是什么人做的？怎么会这样？”他急忙问道。
“当时，我刚刚进了太医院，被派过去救治伤者。其中，恰好有还剩一口气的齐侍郎。”张寂竹面露疲色，双拳却不由得紧了紧，道：“他临死之前，给我留下了一个讯息。齐侍郎说，放火之人的胸前，有一道伤疤。”
“啊？”沐风大惊，飞快的消化着其中的意义。
“所以我要接近他！我要查清楚当时的一切！”张寂竹的目光坚定，“齐家待我恩重如山，我定要为他们报仇！哪怕这个仇人，是皇上！”
“你原先说的没错，”张寂竹神色稍许黯然，接着道：“我当初，的确是有意向你示好，想要利用你接近皇上。但是，慢慢的，我又开始想保护你，害怕拖累你，所以才与你疏远了……”
“张大哥！”沐风抓住张寂竹的手，放到自己胸前，眼光炽热的盯着张寂竹，一字字道：“我把你当朋友，你也把我当朋友。而且，弄不好，咱们还有共同的敌人！以后，不要再说什么拖累不拖累的话。想来，我们都是不应该存活在这世上的人了，既然还活着，就要把该做的事情做了。这样才对得起枉死的人！”
张寂竹看着沐风，心中顿时一阵澎湃，他对上沐风的目光，重重的点了点头。
“张大哥，”沐风想到了什么，问道：“你既然练过武功，可能知晓皇上武艺的深浅？”
“你怎么知道我会武功？”张寂竹问道。
沐风脸色一红，颇为尴尬的道：“额……那天，在落霞殿里……你和皇上……额，皇上曾问你，会不会武功……”
“我的确学过一些。”张寂竹道：“被放出来之后，我曾想好好习武，以便用来保护自己和身边的人。可惜，我这个人，在习武这条路上，真的没有什么天分。不过学了个皮毛罢了。”
话音刚落，远远的竟传来了钟声。低沉的，仿似黑夜中的哭诉，一声声直透胸怀。
张寂竹倏然起身，直愣愣的坐着。沐风不解，却也知道这是发生了什么大事，跟着起来。
“多少？响了多少下？”钟声一停，张寂竹立即死死的拽住了沐风手，瞪着眼睛问道。
“十……十下。”沐风不明所以。
张寂竹的身子在瞬间僵住，片刻之后又径直的倒了下去。
他一直抓着沐风的手，脸上的表情痛苦的无以复加。
“她走了……”这声音分明是从张寂竹的喉中发出的，却半点不似人声。
“玥儿……”</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