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徽三年，九月。

京城，或者说，整个大瀚朝的上空，都弥漫着一股不平凡的气息。

若是此时，有精于望气者仔细的观察，就会在其中发现阴谋的律动。

几乎所有的势力都在暗自涌动着，磨刀霍霍，向着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此时，皇上正在紫宸殿里，像往常一样，面无表情的批阅着奏折。慕容涵依旧花痴的坐在一旁，一边忙着政务，一边忙里偷闲的瞥一瞥皇上的容颜。

此时，祥七正在城楼之上，目光冰冷的，看着刚刚出城的一骑绝尘。那一人一骑好似一把离弦的箭，风驰电掣的扑向雁门。

尹逸痕早已在昨晚就连夜离开了。这个刚刚离开的人，他所要做的，是尽快的过去，完成那个九死一生……不！应当说是十死无生的计划！

此时，狄萧刚刚下了早朝，回到府中。迫不及待的钻进了一处偏院，因为那里，有一个他最新宠幸的小倌。那小倌的名字，叫做十六。看着那张容颜，狄萧便忍不住吃吃的笑。昨夜，玩的似乎有些太过尽兴了，尤其是自己的那个属下，罗三儿，竟然在那无忧堂的后院里，和那小倌厮混到昏迷。醒来之后，竟又因为宿醉的缘故，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更有意思的是，无忧堂的老板栖凤，因为昨夜言词上得罪了狄萧，竟然慌慌张张的逃出了京师。狄萧虽然眷恋栖凤的身子，但这样一来，却有个好处。栖凤一走，无忧堂上下的卖身契便随之作废，狄萧光明正大的把十六送进了自己的府中。

狄萧不知道，他正在沾沾自喜的时候，有人正在他背后冷笑。

此时，沐风和张寂竹正在太医院的屋子里，一边治伤养病，一边耳鬓厮磨。

此时，匈奴王的手里正拿着狄萧写来的信函，看着上面许诺的、共同吞并大瀚国后势力的划分，紧紧的皱着眉头。

此时，边疆的守卫们，仍在日夜操练，偶尔闲下来的时候，却望着南面的家乡发呆。

此时，在王朝之下，仍有无数的暗流涌动，无数只眼睛细细审度着这大好山河。这些暗流，这些势力，有一些早已完全暴露，有一些已经显露峥嵘，但仍有一些却将自己隐藏的严严密密，毫无声息的静待时机。

阴谋，如今，便如同美人儿的青丝，如瀑般散落。

——

紫宸殿里，皇上放下手中的笔，无声无息的走到门口，看着这个困住自己的、偌大的宫闱。

慕容涵未得旨意，索性屁颠屁颠的跟在皇上身后，一直走上了观景台。

观景台很高，宛如帝王登临的放旷，俯视众生。

黑衣猎猎，黑眸似水。

司空云，如同一把出鞘了的剑，峥嵘出的光芒让人不敢逼视。

他登上观景台的瞬间，萧瑟的秋风，都为之一滞。

黑袍起舞，青丝散漫，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山雨欲来风满楼！

楼阁之上，仍有飞龙在天！

皇上微微眯起双眼，看着下面的喧嚣与繁华，恍惚间，竟如同隔世。

百姓们仍旧为了几文钱而争的面红耳赤，享受着现有的太平盛世。

亭台楼阁，酒旗斜驻，市侩喧嚣，摩肩接踵。

这么一个治世，花费了多少代帝王的心血。却仍旧只是镜中月、水中花，脆弱的不堪一击。

在那片繁华中，皇上缓缓的寻找。

太子府。狄府。还有那些他熟悉的，曾经去过的地方。

“真不忍心，毁掉这一片繁华。”皇上低声呢喃，仿似在自言自语。

“毁掉如今的繁华，是为了以后更加的兴盛！”慕容涵站在皇上身后，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也有什么东西正在激荡，“不破，不立。这是千古至理！”这句话，他说的坚决。

皇上微感诧异，回头看向这个往日大大咧咧的慕容涵。

看着他的青衣缓带，看着他的青丝随风，看着他的淡然通脱，看着他目光中的焦灼。微微一笑。

有这样的人在，他又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不破不立。”皇上扬着嘴角，“想不到，你这么一个书呆子，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江山染血，满目苍凉，不是你们这些腐儒，最不愿看到的么？”

慕容涵洒脱一笑，道：“陛下也说了，那是腐儒的看法。我虽然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穷书生，但也不至于被划归到那些人当中吧！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我慕容涵的心底里，还是有几分傲气的！”

皇上轻轻瞥了他一眼，道：“你的傲气，不是在疆场上。”

慕容涵微微一怔，再看向皇上的眼神，有种看到了知己的炽热。

皇上似乎想到了什么，笑道：“若是真的将你慕容涵扔到了金戈铁马的战场上，面对那沙场染血，横尸数万。恐怕你慕容涵不是被敌军杀死的，而是自己躲在一旁吐死的。”

慕容涵也笑，不置可否的道：“陛下就只拿微臣调笑。不要只说微臣，估计陛下若是过去，其实也差不多啊！陛下虽然能运筹帷幄，掌百万雄师，但若是真正看到那种血腥的场面，怕是也受不了的！只从这点上相比，陛下和微臣是没有什么区别的嘛！”

皇上的笑容僵在脸上，瞳孔倏然收缩，一股凛冽的杀气在他身上倾泻而出。

不过，由于皇上背对着慕容涵，慕容涵看不到皇上的表情。

“怎么突然这么冷！”慕容涵狠狠的打了个激灵，缩着脖子，左右四顾，寻找着寒气的来源。

“血腥啊……”往事横亘在皇上眼前，画面重叠着画面，直到什么都看不清，凝成赤红的一片。

喊杀声，呻吟声，哭喊声，交叠着成为密密麻麻的一片。倾轧下来，非要让一颗早已伤痕累累的心，再碎裂成片。

不断的冲击，不断的激荡，胸口仿佛被人一拳又一拳的打压着，直到一口腥甜的气息涌上，几欲从口中涌出。

皇上狠狠的攥拳，又将那口已经涌进口中的鲜血咽下肚去。

即使经历着这一切，皇上的神情仍是淡然的。以至于，就站在皇上身边的慕容涵，都没有发现皇上的异常。

“走吧。”皇上淡淡的看了一眼世间繁华，幽幽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