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隐忍
作者:骊影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3418

“赤兰,这么晚了,你可是有什么要事?”阿凯嘞问道。

身着软甲的赤兰,在下面垂手而立,神态恭敬的道:“赤兰的确是有些事想和父王商量。”

赤兰的身材没有正统匈奴人那样高壮,想来这有些纤长的身子,应该是随了他的母亲。他的面容也不似一般匈奴人那样粗犷,而是糅杂了匈奴人的刚强和汉人女子的温婉。剑眉斜飞入鬓,在恭谨的面色上平添了几分英气。

“哦?”阿凯嘞微笑道:“你来找我商量事情?那必定不是什么小事了!快说来听听。”这个儿子,跟自己一年到头都说不上几句话。毕竟是亲生骨血,这样的疏离总让阿凯嘞觉得不舒服。可是自己毕竟是父亲,还是一个王者,总不可能真的将儿子拽到自己身边,告诉他,平时与父王我亲近些。

看着平日里难得说上几句话的儿子,在这冰冷的夜里,阿凯嘞忽然觉得心中有丝丝的暖意。仔仔细细的打量着赤兰,阿凯嘞惊奇的发现,原来自己的儿子早已不在是孩童。面上虽然恭谨有加,但眉角间的英气却像极了自己当年。

阿凯嘞心中一动,不由得对觉得这几年,对赤兰有些过于冷落了,便微微放柔了声音,道:“你是我的儿子,只要我能做到的事情,一定会帮你做。”

赤兰神色微动,抬起头,对上阿凯嘞的双目,道:“儿子这次来,是想为自己已故的母亲,向父王讨一个名分。”

话音刚落,阿凯嘞脸上的笑容就已经消失,嘴角还抽动了几下。

“赤兰,”阿凯嘞强压下心中怒气,道:“这个问题,你从小到大已经说了许多次了吧!你怎么就这么执迷不悟呢?你知道的,我们匈奴和汉人之间,从来都是势不两立!你母亲不过是个奴隶,怎么配得上什么名分?父王早就跟你说过,不可能!永远都不可能!不是本王不做,而是这件事本王也做不到!这是有违祖制的事情!”

赤兰仍是看着阿凯嘞的眼睛,目光镇定的没有一丝波澜。想来,这样的结局他早已料到了。

从七岁他知道自己身世的那天起,这样的请求就他没有忘却过。但每一次,他得到的答案,都是如此的决绝,丝毫没有回转之力。

就这样,一次又一次的恳求,一次又一次的被驳回。但十余年来,赤兰从来没有放弃过。

赤兰不语,只是“嘭”的一声跪倒在地,平静的道:“赤兰可以不要王子的名号!”再次抬起头,用决绝的目光看着自己的父亲,赤兰一字一顿的道:“父王,只要您肯给孩儿的母亲一个名分,孩儿宁愿去当平民,甚至是去当奴隶!”

阿凯嘞一惊之下站起,抬起右手指着赤兰,道:“怎么?你这算是在威胁我么?”他怒极反笑,目光冷冽的能够杀人。

“儿臣不敢。”赤兰淡漠的说着,脸上是不卑不亢的神情。

“本王生的好儿子啊!”阿凯嘞笑的狰狞,“难道你的眼里只有你的母亲,却从来没有我这个父王么?”

赤兰不语,一动不动。

“好!那就由着你跪!去年你跪了四天,我倒要看看,今年你能有些什么长进!”阿凯嘞将手中的刀拔出,拿着刀鞘照着赤兰就是一掷。

匈奴王怒极的一掷,自然用上了不少力道。更何况,扔出去的,还是一个极为坚硬的刀鞘。

一扔出去,阿凯嘞就开始后悔。他太清楚自己的儿子,以赤兰的性子,绝对不会闪避。

果然,赤兰淡淡的瞥了一眼冲着自己飞来的刀鞘,一动不动。

阿凯嘞再怎么后悔也是无用,他无法阻挡已经出手的刀鞘,正如他无法阻挡命运的洪流。

刀鞘正中赤兰的额角,砸中之后,掉落到地上反弹了两下。赤兰仍是不动,由着一股鲜血流下,模糊了右眼的视线。跪的笔直。

终究是自己的儿子,怎么能不心疼?阿凯嘞想张口说些什么,瞥见赤兰淡漠的神情,却又来了一股火气。年纪不大,脾气倒不小!

阿凯嘞气滞,冷哼了一声,道:“本王我要就寝了!你跪在这里,算是个什么意思?”

赤兰微微一笑,道:“儿臣在外面伺候。”说罢,便径直起身,向帐外走去。

被刀鞘一砸,赤兰的眼前便成了漆黑的一片,眩晕袭来,让他的身子一颤。看不到眼前的东西,他只好凭着对王帐的熟悉向外走,尽量做到与往常一样。

可是那动作,终是有些迟滞的。

阿凯嘞看着儿子的背影,微微皱眉,心中有些隐隐的痛。

赤兰“走”出了王帐,又摸索着,冲着王帐的方向跪下,脊背挺得笔直,等待着眩晕和黑暗的过去。

看着赤兰的动作,王帐外的侍卫们只是稍觉惊讶,但这些惊讶也很快的变成了无视。

所有人都清楚赤兰的身世。就算将他母亲是奴隶这点避去不谈,可他终归不是纯血统的匈奴人。他身上有一半流的是汉人的血,而汉人,对与他们来说,是敌人!

匈奴每年都会从关内掠夺不少人口,而这些汉人,被掳到了匈奴人的地界,便成可以像牲口一样买卖的奴隶,丝毫没有地位。对于匈奴男子和汉人女人结合的产物,他们的地位也不会高到哪去。但不可避免的,这一类人,却越来越多。

如果,赤兰的父亲不是匈奴王,而是一个普通的匈奴人,那他的境遇只会更加不堪。

塞外的夜很冷,呼啸的风直直的灌进人们的衣袖。四周巡夜的守卫已经换了好几批,但中间跪着的人却没有移动过。

赤兰看着遥远夜空上,一颗暗淡的星。他不知道那颗星叫做什么,但从儿时开始,他就爱上了那颗星子。

永远没有灿烂的光芒,在周遭的灿烂里几乎让人找寻不到。

就这样,谦恭着,隐忍着。任寒风凛冽,刮尽一切风光。

赤兰微微扬了扬嘴角,伸手拭去流进眼中的血液。额角的伤口,刚刚凝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