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清略有些怔惊的看着眼前这名男子——一袭墨色长衫，衣襟上用金丝线绣着金龙的图腾，腰间系着玉带，身侧还挂着一块色泽通透的玉佩，从衣饰到他的五官，无一不在彰显着他的矜贵与儒雅。

这个人便是不久前舒清与莫温顾刚去拜访过的莫羡。

莫羡负着手，居高临下的望着舒清，眼底却并没有太多的波澜，也没有不期而遇的惊喜。

算起来，莫羡之所以会同她相遇，这并非仅仅只是简单的巧合而已。实则上，莫羡已经跟着舒清走了许久了，只是舒清一直未曾发现。

准确的来说，从在浮香阁开始，莫羡就发现了她，他甚至在一旁冷眼的看完了应婉婉与她之间的那一场闹剧。

应婉婉的胡搅蛮缠让他深觉诧异，莫温顾的冷酷无情让他诧异，舒清的镇定与清明更让他觉得诧异。

眼下的他，只觉得舒清的身上有着一种令人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总而言之，令人很在意。

舒清见他直勾勾的看着自己，却不说话，不免眨了眨眼，好奇的问：“莫世子为什么这样瞧着我？”

莫羡摇摇头：“没什么。庆王妃身怀有孕，还请当心。”

“多谢莫世子关怀。”舒清的语气之中不无感激，就连一个萍水相逢之人都待她这般的真诚，而独独只有莫温顾……对她百般的毒辣和不屑。仿佛她与他之间结怨已深似的，可是她分明就什么都没有做。

不过，舒清总有一种错觉，觉得莫羡与她是似曾相识的。

这种错觉只在舒清的脑海中存在了少刻，很快就又被扫平了。

与她相识的人大多都嫌弃她，又有谁会频频的救她呢？

临子悦算是个例外，除了临子悦之外，舒清几乎就没有别的朋友了。

舒清站正了身子，眼看着天色尚早，便准备辞别莫羡，在周遭继续逛几圈。然则舒清还未开口，莫羡便抢先一步说了话：“不介意的话，陪本世子走一走？”

舒清收到邀约，颇有些讶异，当下道：“不介意。”

其实算起来，并非是她陪着莫羡，反倒是莫羡陪着她了。

眼下天光还正大亮着，横竖莫温顾也不会那么早回王府去，舒清是实在不想太早回到那个满满充斥着他的气息的地方，一直以来她都太过温顺，偶尔便让她任性一回吧。

莫羡带着她穿过了京城的最繁盛的街道，架着马车带她到了一片荒凉的郊外。

郊外伫立着一片很是落魄的民舍，白墙黑瓦，这一片民舍应当是许久未曾修缮了，看起来东倒西歪，岌岌可危。

舒清有些惶恐，不知道莫羡要带着她到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做什么。

她扒开了帘子，偷偷窥探了一眼，就只见马车停下了一瞬间，有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男孩从民舍里走了出来。

那小男孩生得浓眉大眼，小小年纪便已经展露出了喜人的英俊，只不过，他的脸上与身上都脏兮兮的，看上去像是个乞儿模样。

小男孩听到了马车的轱辘声，先是警觉的扒着门缝看了会儿，直至看到了莫羡，这才欢欢喜喜的向他跑来。

小男孩一边跑，嘴里一边还嚷着：“大家快出来！莫大哥来了！莫大哥来了！”

随着小男孩的一声惊呼，越来越多的人从民舍中跑了出来，舒清在马车上定睛一瞧，多半都是些瘦弱无比的孩子，一个个身上全穿着粗布袄子，有的衣裳上头补了好几个洞，当中也有几个拄着拐杖，白发苍苍的老人，总之，众人都在因为莫羡的到来而感到欢欣鼓舞。

那小男孩跑到了莫羡的身旁之后，当下就一头扎进了莫羡的怀里，又是蹭又是抱的，莫羡却也未嫌脏，只横手将他给抱在了怀中，清冷的脸上竟有着一丝清浅的笑意。

“小豆丁，多日不见，你又长高了。”莫羡的笑吟吟道，语气与平日里那漠不关己的样子截然不同。

被称为小豆丁的小男孩嘿嘿一笑：“多日不见，莫哥哥也变得更英俊了。”

“就数你的小嘴最甜。”莫羡说着，忽然变戏法似的从衣袖中取出了几块糖，塞到了小豆丁的手中，眨了眨眼道，“喏，这糖是专程给你的，别人可没有。”

小豆丁闻言，赶忙塞了一块糖在嘴里，甜滋滋的滋味惹得他欢愉的笑道：“谢谢莫哥哥！”

舒清有些看愣了，她不曾想过莫羡竟还有如此温柔的一面，登时对他有些刮目相看。

一时间，那旁的人都已经蜂拥而来，把莫羡给围了个严严实实。

莫羡无奈之下，只得先安抚好众人，而后才钻回马车里，取出了一只包裹。

包裹之中存放着馒头、大饼等干粮，还有一些碎银子，莫羡逐一分发给了众人，除此之外，车内还有着几套干净的棉衣，也全都是为了这些孩子和老人们所准备的。

莫羡独自一人搬运了好几次，舒清实在不好意思再干坐着了，便也下了马车，与他一齐给孩子们分发棉衣。

看到舒清站在自己身旁的时候，莫羡有些惊讶，他蠕动着薄唇，道：“你终于不再封闭自己了。”

舒清语塞，随后又听见莫羡往下说道：“这里的孩子与老人多半都是孤寡，没有家人，更没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他们都很淳朴。”

舒清一怔，方才她就已经从那小豆丁的眼中看出了天真淳朴，正如莫羡所说，这里并没有人因为她肥胖的身材而向她投来异样的目光，非但如此，甚至还有人热情的围着她嘘寒问暖。

这是舒清甚少有过的体验。

她陡然间有些动容，莫非莫羡带她来这里，就是为了告诉她，让她不必自卑，更不必自怨自艾吗？

舒清看着领到了棉衣之后很是高兴的那些个孩子们，不由得侧头笑问：“这便是莫世子进城的目的吗？”

“也不全然。”莫羡挑眉，又道，“手上的血腥沾得太多了，偶尔也需积点阴德。”

舒清不由得蹙紧了柳眉，开始好奇了起来，莫羡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亦正亦邪？善恶同体？

她无法想象，一个那样漠然的人，同时却又可以这般的温柔。

莫羡扭头看向她，见她出神的望着自己，不由提醒：“走吧，去下一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