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只好点点头：“好吧，本来这种状况下是不允许旁人进入抢救室的，既然你是她哥哥，而且她还念叨你，就准许你去看看吧，我们还是担心这是她的遗言……”
“什么，遗言……不许……”
差点就吼出不许胡说了，但这是医生，你怎么能朝医生怒吼呢，人家是治病救人的，那些话说得很直率，也许小纯真的不行了。
医生带着肖光捷匆匆进了抢救室，所谓抢救室跟普通病房也没多大区别，无非旁边有个工具台，上面摆了两个铁制的白色工具盘，里面放着一些刀刀剪剪，好像可以给病人做些小手术，实际上在这种小医院，医生最多用镊子夹点医用棉花，蘸点酒精或者红药水给伤员清理一下伤口。
小纯躺在病床上，身上盖着一块白布，头靠在枕头上，正闭着眼急促喘息，时不时两只手突然紧握一下，身体也是一阵抽搐，嘴里发出一口闷闷的声气。
医生介绍这是伤者的神经在应激反应。
肖光捷问：“医生，她身体里的子弹怎么办，你不能给她取出来吗？”
医生很惊讶：“哪来的子弹？她身体里没有子弹。”
“挨了一枪怎么会没子弹？”
“那是贯穿伤，子弹从前胸打入，从后背射出去了。”
肖光捷脑袋里嗡地一声。
“贯穿伤……完了，小纯要是被打中心脏，那肯定救不活了……”
医生安慰：“这个你不要担心，子弹偏离心脏，也没有击中肺部，只差那么一点点吧，她是因为出血太多才昏迷的。”
“那怎么办，要给她输血吧？”
“已经给她输过血，能用的办法我们都用了。”
“伤口也缝好了？”
“当然，像这种外伤，我们治起来还是有经验的。”
“那就是说她没有生命危险了，能醒过来，并且会恢复正常？”
医生摇了摇头：“这正是我要跟你讲的，目前看来她的状况很不好，我们是按照最高等级对她进行了抢救，但到底她能不能醒来，能不能脱离危险，真的说不准，要看她自己的体质了，还有就是会不会发烧，会不会被感染，如果你觉得在我们医院没把握，你可以把她转到其他医院去，我们会全力配合的。”
肖光捷觉得医生的话还是挺真挚的，这是本土医院，医生没那么臭架子，他们接到送来的伤者就全力以赴进行抢救，根本没有借口伤者伤太重，本院水平有限而推托，因为时间是决定伤者能否抢救过来的关键，医生是毫不犹豫救人为先的。
要不要把小纯换院呢？
但要换院，中翰的几家医院，圣马诺当然水平第一，但那里发生的事还少吗，连院长都接二连三地换，女尸失踪案还没头绪，本身就是个可怕的坑，假如小纯再跟失尸案有关联，可能正好掉进火坑里，搞不好尸骨无存莫名失踪。
再排下来就是茱丽医院，当年白医生从国外回来就在那里工作，白医生一离开，那里还有没有好医生就不知道了，其他医院跟福成医院不相上下，没必要换了。
权衡一番，好像没有更好的医院可以换。
肖光捷俯下头，在小纯耳边轻轻呼唤：“小纯，小纯，我是肖光捷，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小纯的眼皮动了动，却没有睁开来。
医生奇怪地问：“你不是说，她是你妹妹，你是她哥哥吗？难道她也姓肖？”
肖光捷草草解释两人不是亲兄妹，是她把他认作哥哥，但他对她不是有多了解的，所以才更要关心她说了些什么。
医生一听好像有了主意，提醒道：“你不如叫她妹妹，说哥哥在呢，再看看她有没有反应。”
肖光捷心想可能有点道理，就继续叫着小纯：“小纯，纯妹，妹妹，我是光捷，是哥，我是哥哥，在你身边呢，跟你说话，你听到了吗？”
小纯的眼皮又动了几动，比刚才明显得多，但眼皮就是没有撑开。
肖光捷着急：“医生，她到底算不算有反应？”
“肯定有。”
“那为什么她又不睁眼呢？”
“我也觉得糊涂，按理说，她是胸口中枪，不是脑部，而心脏功能是正常的，脑部也正常，如果因为大出血而太虚弱，也不会昏迷到这个程度。”
“那怎么办，你有办法让她苏醒吗？”
“恐怕很难啊。”
肖光捷继续在小纯耳边呼唤，但小纯除了胸口一起一伏，呼吸稍微平缓些，眼睛却好像闭得更紧，而且也没有抽搐动作。
“医生，这又是什么现象？”肖光捷问。
医生伸手摸着小纯的脉，缓缓说道：“她的脉象比刚才平缓多了，看起来，你这一通呼叫还是有利的，你看她刚才总是抽搐，现在抽搐的频率没那么高了，这种现象除非打了镇静剂才会出现。”
“这么说我的话她是听到了，心情好得多了吧？”
“应该是的。”
“可她明明昏着，能听清我的声音？既然能听清又怎么没醒过来？”
“根据国外的研究表明，人在昏睡中是能接受声音的，所以有些昏迷的病人在亲人持续的呼唤中可能会醒过来，这样的例子不是没有。”
“哦，那我是不是就住在这儿，天天呼唤她？”
“也要看情况，她的大脑没有问题，之所以昏迷一定是别的原谅，你呼唤她也可能没有明显功效。”
肖光捷想想也是不可能的事，自己还有那么多事要办，怎么有时间滞留在小纯身边持续呼唤她呢，但是不是可以找个替代人呢？花点钱雇一个。
这事最好跟别人商量商量，毕竟自己出不起钱。
找谁呢？
这时医生又说道：“肖先生，现在还有个事想跟你商讨一下。”
肖光捷知道是什么，“是关于给她治疗的费用问题吧？”
“对对，实在不好意思啊，本医院本小利薄，一向以治病救人为己任，无论医费还是治疗费都是本市最低的，如果病人拖欠治疗费，有些好一点的药就没钱买，会耽搁治疗的……”
医生的话还是说得挺委婉的，但也是实话，没钱是不行的，医院不能白白消耗药品和人力。
“小纯是我送来的，我当然会负责，刚才心急，没有先交钱，现在你说一下，让我先交多少？”
“如果肖先生身上有余款，可以先交个十个二十个的。”
十个二十个不算多，小纯的伤那么重，就算没昏迷，按当今的价没有百多个大洋是治不好的。
但肖光捷一摸衣兜，顿时尴尬，兜里只剩四个大洋了。
黄妙菁给他的五百大洋的银票是一大笔钱，可是他在省城花去四百多大洋盘下书画铺，还添了点另外的设施，加上这几天东来西去的开锁，兜里的钱快要灯干油尽了。
好在有封局长给过一笔钱，但那是个领款单子，需要到侦缉队财务那里领取。
肖光捷就把这个单据拿出来给医生看了一下，医生当然没话说，表示随时可以交的。
“好的，我马上去侦缉队取钱，回来交款。”
肖光捷就准备离开福成医院。
他匆匆走出医院大门，迎面见三辆警车亮着灯开来，停下，他先认出打头那辆是封局长的，第二辆是乔三鼎的，后面那辆，不知是哪个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