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把枪不是放在后腰,也不是藏在胸前,而是放在礼帽中的吧?”
“哈,看来你很了解这一套,确实,他伸手去摘礼帽,在别人看来是点头哈腰表示尊敬或服从的礼节,但我一看就知道他是要从里掏枪了,他的手法很快,我眼一晃就看到枪在他手上了……”
“还是你眼快手快,先朝他开了枪吧?”
乔三鼎却有些沮丧:“不,这次,你猜错了。”
“是他先开了枪?”
“对,是他先开的,只是没有打中我。然后才是我开了枪,打中他了。”
肖光捷纳闷了一下,恍然大悟,“是不是他用的是无声枪?”
“没错,无声手枪。”
“队长,那把枪在你这儿吗?”
乔三鼎把手伸进警服衣兜里,掏出一把小手枪,放在办公桌上。
肖光捷并不伸手去拿,他只是直接用目光端详一下。
“哦,f国小辛格,点18,一般被看成小孩的玩具,它的子弹不是靠火药发射的,而是强劲的压缩空气,所以击发只有噗地一声响,就像我们吐掉嘴上的烟头,这种枪射程不远,也就二十米,但在两人近距离时开枪,威力足能致命。”
乔三鼎惊异地说:“我只知道有一种汉姆25的,比较小,没想到还有比这更小的,当尤克定手上拿到这把枪时,我都来不及看清呢,幸好我不顾一切就开枪了,直到把他打翻,才认出他手上果然握着枪,我把枪从他手上拿下来,试着朝身边一棵树开了一枪,枪声很小,但子弹却穿过了碗口粗的树干,如果打中我,那肯定没命。”
肖光捷感到情况不妙。“队长,这事有麻烦呀,尤妹子这事还未平息,现在她哥哥都被打死了,尤妹子用的是**,在统局科里可能只算个组员,没有级别,但尤克定是副组长,地位就不一样,而且他居然身怀小辛格无声枪,据我所知,能携带这种枪的,都是有特派员身份的。”
乔三鼎站起来,把烟头往窗外一扔,在办公室里转来转去,停在肖光捷面前,一脸严肃,“所以嘛,我才跑到黄家敲门,要把你叫来。”
肖光捷听出来,乔三鼎已经预感到事情的严重性。
但为什么一定要找他呢?
“队长的意思是……”
“我就是请你来判断一下,尤克定这次来找董浣秀的麻烦,是他个人怀疑董浣秀是红色地下党呢,还是他的上级?他是执行上司指令来的,还是他自己有怀疑想来调查清楚的?”
肖光捷理解了,“你是说,如果只是尤克定个人的猜测,他不是受上司指派的,那么董浣秀就不算暴露吧?”
“对,如果是尤克定执行的是上峰指令,那么董浣秀就危险了,现在尤克定死了,他的上峰联络不上他,必定派更多人来,恐怕会将董浣秀抓捕去,但如果只是尤克定心里有疑,他半夜来找董浣秀只想试探的,而且还打算在确定董浣秀真实身份后玩一玩他,那么尤克定一死,也无人延续这种怀疑,董浣秀就仍然安全。”
肖光捷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乔三鼎是站在哪种立场上的呢?
确实很难判断。
自从苏迭死后,肖光捷就格外谨慎,连他最信任的苏迭都是个叛徒,那么一向显得不可捉摸的乔三鼎,是可以信任的吗?
肖光捷只得又递上一支烟,试探地问:“队长有什么考虑?”
乔三鼎点上烟朝他微微一笑,笑得有点神秘莫测,然后叹了一口气,“肖光捷,我跟你讲实话吧,你肯定一直在琢磨我乔三鼎是个什么样的人,现在我打开天窗来点自我剖析,我么,如果是个坏人,那么就跟苏迭一样了,只要对自己有利,啥事都可以干的,凭我当这个侦缉队长,我还不是早就发了?中翰城里那些个戏院,春院,各种的公司,我只要随便找点理由,向他们敲一点竹杠,哪家会不给?一年弄个几千大洋有啥子难,吃香喝辣胜神仙。但是,我可以对天发誓,我乔三鼎没有搞过这种强拿强索的肮脏事,我也不欺男霸女,不仗势压人,更不暗箭伤人。总之我不会做伤天害理的事,不做有污大丈夫的卑琐事。”
“我相信队长是个汉子。”肖光捷赞道。
“不错,我是个汉子,但是呢,你如果认为我好得不得了,甚至还可能跟你心目中那些英雄有关联,那就错了,我跟他们毫无关联。”
肖光捷奇怪了,“队长认为,我心目中的英难,又是哪些呀?”
乔三鼎笑了笑,“当然是那些红色人士嘛。”
“为什么队长这么说我?我什么时候对你讲过,我心目的英雄就是他们?”
“我只是打个比方。如果你觉得我刚才开枪打死尤克定,是因为我跟董浣秀他们红色地下团队是一伙的,那我说,完全是误会。”
“我几时认为你跟董浣秀他们是一伙的呢?又几时咬定董浣秀就是红色地下团队成员了?我根本没有说过呀。”
乔三鼎话头一转,“尤克定认为董浣秀可能是红色地下党成员,那你认为,他说得对,还是在冤枉董浣秀?”
“我不知道,我也懒得管,我到中翰来,起初是受苏迭邀请来查黄妙琳尸体失踪案的,后来因为你对我不冷不热的,我就想放弃了,但因为黄家又委托我调查,并给了必要的劳资,我才留下来查的,至于什么董浣秀,什么红色团队,离我很远很远,我根本不关心,我只想找到黄妙琳的遗体。”
这也是肖光捷半真半假的话,他对红色党确实不了解,离他真的很远,但对董姐,却已经相信她真的就是红色地下党人员了。
可是不能在乔三鼎面前说实话,这个话题是非常危险的,一句说错可能招来大祸,他还不能保证乔三鼎到底是什么心肠。
乔三鼎迟疑了一下,似乎有些泄气,点点头说道:“好吧,这件事,看来咱们也无法完全坦诚相待地谈,毕竟太特殊了。但我可以告诉你,我是什么态度,对这个红色地下党,我乔三鼎既不会帮,也不会为难,当然更不可能参加。这就是我的态度。”
肖光捷马上附和:“我跟你一样,也是这态度,你是警官,我是侦探,我们只查那些刑事案吧,别的还管不了啊。”
不知不觉已快天亮了。乔三鼎说,干脆我们去找家酒馆喝几杯吧。
肖光捷也感觉有点饿了,而且心情也有些激荡,正想喝几杯提提神。
这时候酒馆还没开门呢,不过乔三鼎开车载着肖光捷去了一家小酒馆,敲开门。老板一见是乔队长来了,立刻生火做菜,不一会儿就端上桌。
两个人喝着酒,两杯下肚,乔三鼎已是酒意微露,他放下酒杯,叹息一声,说道:“光捷,咱们其实命势相同,是同一类人,在这个社会里立足,一直处在不定的状态里,不想作恶,但想当个真正的好人,何其难也,一不小心就可以误入陷阱,成了人家的炮灰,你是不是有这种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