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为啥这样凶呢?祖父觉得很奇怪。大婶万般无奈,只好把姑娘为啥拒绝他看伤的原因说出来。
原来姑娘在外边割草,一时内急,就在草地里解决,没想到一蹲下去,被伏着的一条蛇咬了一口,被咬的部位,正在大腿根部。
在当时,男女授受不亲,女孩子连小腿都不敢露给男人看,何况是大腿呢。如果来的是真郎中,女孩也许会配合,但面前是个黑不溜秋的小子,粗手粗脚来揭她的被子,她岂能接受?虽然父母再三强调,这位小哥治蛇咬有手段,可以救你的命,但女孩就是不从,拍着床沿哭喊:“我宁可死了,不要就是不要……”
祖父哭笑不得,换了别人,他早就拔腿而去。可当祖父听说,姑娘要嫁的,是西庄的杨大安时,不由一愣,终于下了决心,对大婶说:“既然这妹妹不让我看伤口,我就不看了。我去弄点草药来,你给她敷上吧。”说着问清姑娘被蛇咬的地方,出了门。
一会儿祖父回来了,手里攥着一把草。他把草放在一个石罐里捣成糊糊,就叫大婶去敷在姑娘伤口上。并解释说:“我要是能看到她的伤口,采药就心里有数。现在只好胡乱试试了。”
结果等了没一会儿,姑娘不痛了,舒舒服服地睡了过去。
女孩的父母感激不尽。大婶拉着祖父的手说:“小哥呀,你救了我家阿娜。等她出嫁那天,我们请你来给阿娜当伴兄,陪送阿娜嫁到杨家去吧。”
大婶一片好心,简直是把祖父当自家人了。可祖父摆摆手,推三阻四,急匆匆离去。
然而第二天,大婶就找上门来了,先对祖父千恩万谢,说女儿的命保住了,继而又愁眉苦脸,有点难以启齿的样子。祖父问道:“大婶还有啥要说吗?”大婶说:“我家阿娜性命没危险了,可就是一样,她的伤口……痒。”
祖父禁不住笑出来,解释说,蛇咬以后,里面的血就结瘀了,用了药后解了毒,但瘀血一时半会散不去,就像生冻疮一样,总会有一点痒的。“可是她……痒得要命。你还有什么药,能解解吗?”
祖父想了想,说:“我这里有一点冻疮水,是我自己以前配的,你拿去给她试试,不知有没有用。”大婶接过冻疮水,急急赶回去了。
又过了两天,祖父正在田里干活,忽见曾祖母迈着小脚跑来,喊他说,家里来了人。祖父问道:“来了谁呀?”“一个姑娘,说叫阿娜,特地来找你的。”祖父一听,眼前立即闪出那张冲他发火的脸,还有那尖厉的吼叫:“滚滚滚……”他抹一把汗说:“妈,你对她说,我田里忙得要死,没空接待她。”
话音未落,就见有个姑娘从小路上跑来了,站在曾祖母身边,脸上汗水直冒,只顾喘气,却不知说什么。祖父只好陪着她回到家。进屋后,他问姑娘怎么样?阿娜一张粉脸上先是红红的,终于急迫迫地说:“阿哥,你这里,还有冻疮水吗?”
竟然自己跑来了,祖父感到好笑。他摇了摇头说:“这是以前配制的,就这么一点,不是全给你了吗。有用不?”阿娜连连点头,又沮丧地说,刚用的时候确实很好,可冻疮水太少,现在伤口的痒还没有消退,很难受。
祖父叹口气说:“那你就等等,我去采点药来。”当祖父从外面回来时,阿娜正在屋里焦灼地转圈,脸上的神色变幻着,看得出,她是在极力忍着痒。祖父从兜里拿出一个用树叶包着的草团子,叫她回去用草团子抹一抹。
阿娜追问祖父,这样下去要多时才好?祖父说:“我也说不准,可能要半月吧。”“这可咋办,我后天就要当新娘了。”祖父摊摊手,说那是没得办法的。
阿娜就带着那个草团子回去了。可到了后天,祖父正躺在床上,听得门被擂得咚咚响。正好曾祖母不在家,祖父硬撑着下地,去开了门。一阵香风扑进来,跟着冲进来的是阿娜。她一把扯住祖父的胳膊:“阿哥,快点帮帮我吧……那个草团子,好像不管用了。”
祖父打了两个喷嚏,解释说,那个草团子是鲜药,只能用上一两天,药汁被挤完就没用了。“那你再给我一点呀。”阿娜催促道。
祖父慌忙钻进被子里,抖抖索索地说:“你没看见吗,我也生病了,烧得厉害,就是想帮你,也帮不了哇。”
阿娜不相信,伸出娇嫩的手摸祖父额头,果然烫得很,不由惊呼了一声。“这可怎么办?我今儿起早,正想梳妆,可那伤口痒得我都坐不住。阿哥呀,你是知道的,做新娘要被人盯着一整天,我痒了怎么办,又不能随便挠……”
这确实是个难题啊。正因为如此,阿娜不顾一切地赶来,向祖父求援。祖父却缩在被窝里,哼哼唧唧地呻呤。“阿娜,我烧得厉害,你别指望我啦,另外想办法吧。”
“不行!”阿娜突然发火了,猛地揭掉祖父身上的被子,让他像只赤膊田鸡一样暴露着。“我告诉你,你今天一定要帮我弄到草药,再跟我一起到我家,做我的伴兄,陪我出嫁。”说着阿娜把他拉了起来,自己一头钻进了被子里。
得,这下没法子了,祖父只好拿了把镰刀出门去。走到外面,忽觉那边树后有个人影一闪。他一惊,跑到树后去看,并没有人。是自己看花眼了吧?
药很快采好了。当祖父推门进去时,看到阿娜还钻在被子里。阿娜一把抓过草药团子,不顾一切,就在被子里涂抹伤口。她已经痒得无法忍受了。
草药的作用立竿见影。阿娜跳下床,拉着祖父就要跑。祖父连忙挣脱,说田里的活一天也不能耽搁,今天实在走不开了。阿娜强求不得,泄气地说:“看来请不动你这尊菩萨。那就算了吧。我过两天回娘家,给你带点好吃的来。等着我啊。”
阿娜一身轻松地走了。现在轮到祖父垂头丧气了。阿娜要做新娘了,嫁给杨大安了。祖父仿佛看到婚礼热闹的场面,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阿娜坐着轿子,被抬到了杨家大门前,白嫩脸皮的杨大安满脸是笑,伸手拉着阿娜的手,两个人肩并肩,在亲戚朋友们欢呼声中跨进门……
这回祖病得更重了,他躺在床上,浑身发烫,嘴里叫着阿娜阿娜。曾祖母从外面回家来,发现儿子发高烧说胡话,吓得哭起来。儿子会给人看病,可他自己都有点烧晕了,又有谁来帮他呀。
天已经黑下来,曾祖母正想出去喊人,门推开了,有个人闯了进来,进门就嘤嘤地哭。曾祖母一看,这不就是白天来过的阿娜吗?她奇怪地问:“阿娜,你今天不是当新娘子吗?为啥跑这儿来了?”阿娜正想诉说,忽然听到祖父在叫她的名,她低头一看,发现祖父满脸虚汗,嘴唇焦干,两眼紧闭,病得非常厉害。她吓坏了,捧住祖父的脸喊道:“阿哥,你怎么啦,我是阿娜,我在你身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