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他想起了自己那几个自投罗网的手下,甚是烦心。
也是,像萧芜暝那样心思缜密的人,这牢房可谓是最重要的地方之一,怎么会随便派人来管着。
两个狱卒给沧南国人换了个离狄青云远很多的牢房,带他过去时,还说,“咱郸江别的不多,这牢房是管够的,你要是再嫌吵啊,我们再给你换。”
狄青云终于消停了下来,他盘腿坐在地上,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萧芜暝过来的时候,他就是这副模样。
命人搬来了一张椅子,他松松垮垮地坐着,骨节分明的长手划过他英挺的剑眉,“说罢,什么事情?”
“殿下与筎果,还真是两人一体,不分彼此。”妖孽公子轻笑了几声,声音在空荡安静的狱中传来,带着几分的寒意。
他终于掀起眼皮,看向来人,“殿下以为,筎果也是同样这么待你的?”
“挑拨这等小儿把戏,在本殿面前,就免了。”萧芜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说话语调不咸不淡。
狄青云轻呵了一声,“自古美女都是祸国殃民的毒蝎,虽错不在她们,可天下却是因她们而大乱,这是原罪。”
萧芜暝眉头微蹙,看着狄青云,并未开腔。
“殿下,你就不觉得奇怪么,便是落草为寇,洛易平还是对筎果念念不忘?”
清贵优雅的男子冷呵了一声,“倘若今日来见你的不是本殿,是那个丫头,你也是这番说辞?说说,你原本是要怎么跟她说的。”
狄青云口口声声喊得是要见筎果,必然是备好了一番说辞的。
“我要与她说,洛易平有话让我托给她听。”他眼眸微眯,狭长的眸底绽露出一抹精光。
萧芜暝说话语调亦是淡淡的没有丝毫的起伏,只是这嗓音里似乎卷着外头的风雪,刺骨的寒,“什么话?”
“年年社日停针线,怎忍见,双飞燕,今日国破山河在,一身犹在,乱山深处,冬衫著破谁针线,点点行行泪痕满,倘若知错,破镜可重圆?”
他顿了顿,忽然笑开,“我还记得洛易平念着几句话时,一字一句,字字真心,倘若他与筎果之间没有点什么不可说的,又怎么会念得出这样一首情真意切的诗来。”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殿下与他交过手,应当是有所了解的。”
洛易平此人,自己为重,旁人为轻,连弃国自保的事情都做得出来,对外还美名其曰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装出一副忍辱负重的模样,得了不少绿林好汉的佩服,自愿助他。
这样的人,怎么会有一天说错了,还让人托话,半点都不在乎自己的面子。
答案应当是只有一个,那就是他把筎果看得比自己还重要。
狄青云是这样认为的,不过他并不笃定,因为筎果这丫头,不可与常人同语而言。
“此外,他并不是只派了我潜入郸江,先前的那一班戏班子,也是他的人,我想,殿下应当是猜到了。”
若洛易平真与筎果之间没有什么关系,他又是命人唱戏,又是命人画画册,怕是有失心疯?
狄青云以为,那戏台子上唱的戏,与画册中的故事,似真似假,真假参半,有些发生了,有些没有发生,没有发生过的那些,许是洛易平曾经对筎果的承诺也未尝可知。
清贵男子的眼眸深不见底,他唇畔明明是染着笑的,却莫名的让人心生畏惧,“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虽的确还是洛易平的人,但确实真心想做殿下的人,我以为,殿下对筎果,还需有所提防才是。”
“哦?”萧芜暝挑眉,漫不经心地从袖中拿出了一张纸,“你如此不待见那丫头,怎么还画了她的画像?”
夹在了卖给筎果的书里,只是那丫头心大的很,压根就没有发现过。
一脸淡定的狄青云在看见那一张画像时,神色终于有了一丝的崩裂。
他看过了?
其实方才萧芜暝来的时候,他就抬起眼皮,偷偷地看过萧芜暝的脸色,见他神色无意,还以为他没有发现,却不想,竟是发现了。
狄青云自认自己颠簸流离二十年,长了一双毒辣的眼睛,旁人在想什么,都逃不过他。
就像洛易平,虽是城府深,但他每一次都能猜出洛易平心中所想,就像……他每次提及筎果的时候,狄青云亦是能看得出,其中藏着一份感情,虽是淡到无可察觉。
云淡风轻的俊脸上,什么神色都没有,倘若不是萧芜暝真的不在意,那就是他藏得太深。
狄青云看着那张画像,轻笑出声,道了一句,“因为我想行挑拨之事,不过可惜,被殿下看穿了。”
“不过殿下,筎果不可不防。”
他看得出,洛易平定是与她有过一些道不明的关系,才会如此死心塌地,像他那样的男人,若非有过一些过往,知道得到过的滋味,不然怎会做出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来。
眼下于洛易平而言,最重要的是联盟其他四国,对元辟国出兵,他却还花了心思,派人到郸江来,不为打听消息,只为一个筎果。
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萧芜暝似笑非笑地开口,“本殿是听不得抹黑她的话的,她日日夜夜与我在一起,你觉得倘若她当真与旁人有什么丝连,本殿会不知?”
到处都是他的影卫,便是他不在,影卫暗中保护她,若是她与旁人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影卫自会禀报。
但从头到尾,所谓的流言蜚语,又不过是洛易平自己搞出来的把戏。
“你再说一句她的是非,你的这舌头一并跟这张纸烧了罢。”
骨节分明的手轻轻一扬,那张画着筎果画像的纸轻飘飘的地就落在了一旁的火架子上。
火星噼啪四溅,不消片刻,那张纸就被烧成了灰烬。
北风呼啸,灰烬被吹了出来,狄青云眯了眯眼睛,看着那星点灰烬,忽然笑出了声,“看来挑拨之法,于殿下无用。”
就不知筎果那丫头是不是也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