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混蛋，那不是……那、那是很多年前……”金贤重终于忍耐不住，打破沉默，满脸肌肉紧绷，牙关紧咬，满脸通红结结巴巴的辩解起来。

“所以……你知道我看到了你的回忆，对吗？”李警探望着金贤重的窘态，收起诧异的表情：“你知道我看到了你刚才记忆的画面，所以急着要混淆发生时间吗？不过，真可惜，很多年前机场还没有这么多建筑。你记忆里机场最右侧的高楼，那是今年才建成的。”

金贤重自知说错了话，不禁低声骂了一句脏话。

李警探想到了什么，思绪在飞速的转动着。不一会儿转过身来，面向身后的项龙：“项龙兄，我们再做一个实验好吗？这次需要把记忆植入你的脑中。”

记忆植入，非同小可。但项龙也深知交往多年的李警探是值得信任之人：“李警探，只要能够破案，我全听你的指挥。”

“好，”李警探走到项龙面前，将十字架推至最上方记忆植入状态，将十字架背面贴向项龙手心：“麻烦你在看到画面后大声告诉大家，记忆里金贤重右侧坐的是什么人。”

“嗯。”

咔哒，李警探按下骷髅头。

“嗯……啊，尹青山！”不一会儿，项龙便惊讶的说出了这个名字。

“这么快吗，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李警探自言自语道。

“再来一个实验。首先……”李警探又将十字架调至逆十字，令十字架背部贴于自己手心，闭上眼皱眉想着什么。而后由将十字架上拨至记忆植入状态，贴向项龙手心：“项龙兄，你知道后就告诉我，我的办公桌，是什么颜色。”

项龙没有去过李警探办公地点，自然不知道李警探的办公桌颜色。不过，随着李警探按钮按下，一阵画面产生，心中也就有了答案。

“是蓝色！”项龙照记忆中所见回答道。

“嗯……有意思。”李警探默默点了两下头，转过身来：“这个十字架的功能，我已大致明了！”

金贤重瞪大眼睛，空洞的望着下方。

李警探瞟了一眼金贤重表情，继续说道：“之前我发现这个十字架具有记忆输入功能，而我在实验记忆植入时察觉这段记忆并不属于你，金贤重，所以我想，这个十字架一定还有储存记忆的功能，否则你是如何将那个小孩子的记忆以同样的形式植入进几十名乘客的脑中呢？这个十字架只有上、中、下三种状态，说明记忆储存状态一定在这三种状态之中。上推状态是记忆输入，中部状态嘛……既然这个十字架仅通过皮肤接触就可以实现记忆输入，如果没有一个“功能停止”的状态的话，很容易发生误操作，甚至反噬拥有者自身，那么中部状态有可能不具备特殊功能，是日常携带时的无用状态，金贤重在机场的被监控视频也可以佐证。所以，下推状态极有可能就是记忆储存功能。但当我刚才发现下推状态可以获取到金贤重的记忆后，便有了一个新的猜测，那就是这个十字架本身就具备储存功能，储存的记忆就是上一次记忆提取获取的内容。为此，我刚才特意在项龙身上做了实验。结果是，第一，项龙获取的不是之前麦田中奔跑的记忆，而是刚才提取的，金贤重的，今天晚上他在机场的记忆，说明如同我的猜测，这个十字架储存的记忆是上一次记忆提取获取的内容。第二点，更有意思，当我问项龙我的办公桌抽屉是什么颜色时，他说是蓝色，这是正确答案。但事实是，我当时脑海里回忆的，是红色。大家知道，人类的记忆未必真实，很多时候经过了大脑的加工、混淆、错记等不真实信息，甚至是记忆拥有者的主动篡改，而变得不再真实。但是刚才，当我拼命的将回忆中办公桌抽屉颜色记忆成红色时，接收这段记忆的项龙还是给出了正确答案蓝色。也就是说这个十字架提取到的记忆，是真实的、未经过篡改的原汁原味的记忆原始数据！”

记忆十字架使用手册7：

记忆十字架可对最近一次记忆提取内容进行储存，以供下一次记忆输入使用。

记忆十字架使用说明8：

记忆读取时取得的记忆是真实的、未经篡改的原始记忆。

“那么，简单的说，这个十字架的操作方法是，逆十字状态下提取别人记忆，并将其储存，以供下次记忆输入时使用。如果十字架拥有者想要窥探别人记忆，只要在逆十字状态提取记忆时接触十字架正面就可以实现，每次重新提取到的记忆会覆盖之前储存的记忆。我还有一个疑问，之前在项龙对我植入记忆时，植入的记忆等了很久才出现在我脑海。而当我向项龙植入记忆时，项龙很快就报出了尹青山名字。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差别？我想了想，也许是尹青山为了金兄在作案后有时间逃离现场，在之前提取的记忆中预留了足够时间的空白记忆吧。”

金贤重此时紧咬牙关，青筋绷起，脖子通红，脸上渗出了细汗来。

“那么金兄，你今晚的作案手段也已大致明了。就像对吴彬进行记忆篡改一样，我想苏生社一定是在事发前对失事飞机机长进行了记忆篡改，让其选择自杀式撞机。但为什么只有机长受到记忆篡改，而不选择篡改副机长等其他机务组成员的记忆呢？可能是因为对一个人这样全面、彻底的记忆篡改工程量大，且容易被受害者身边的亲人、好友发现异常，所以同时对多人篡改记忆是风险极大的。也正因如此，这个独居且没什么亲人朋友的这个机长就成为你们的最佳人选。所以，金兄，你们才需要在机长登机时将其他人排除在登机范围之外。于是在机务人员抵达时，作为前k国正规军侦察员的你潜入机场，选择机务组成员正要进入安检的时刻将奔跑的记忆随机植入机场乘客，发动了爆炸前的机场骚乱，被篡改记忆的机长则以其他乘务人员被阻为由乘乱径直登上飞机，毫无干扰的将飞机强行起飞，制造了这次爆炸。但你万万没想到，你在机场里听到广播时下意识的一个抬头把你置于现在这样的处境。金贤重，我说的对吗？”

金贤重脸上表情由绝望产生的扭曲，变成认命，变成平静，最后变成了破罐破摔的冷笑。

“呵呵，呵呵呵。”

“？”

“李警探，你很厉害。导师提到过你的名字。我和你的较量，是我输了。”

“多谢夸奖。”

“不错，是我给机长植入了记忆，是我让乘客冲击安检，是我把其他乘务人员阻挡在安检之外。但李警探，有一点，你错了。”

“哦？”

“那个该死的机长，并不像吴彬一样进行了全面记忆植入。导师给他的，只是点其他记忆。是他自己受不了记忆的折磨，按撞向航站楼的方式终结自己的生命。我只是为他的自杀提供一点便利罢了。”

“哦？就像对待刘总裁、女主持那样吗？”

“对，就像那样，完全像那样。我有时也会想那是种什么感觉，会比千刀万剐更痛苦吧？会比刀山火海更煎熬吧？呵呵，哈哈哈。”

说到这里，金贤重的嘴角竟因为愉悦翘成一弯月牙，彷佛一个咧嘴微笑的吸血鬼一般。

“看来你们确实是一群以别人痛苦为乐的渣滓呢。”李警探无视金贤重的表情，淡淡的抛出几个字来。

“呵呵，随你怎么想。对我们来说，他们是负罪之人，理应接受审判。”

“负罪？他们负了什么罪？其他受害者又犯了什么罪？他们痛苦的死去对你们又有什么好处？”

“死？人都是会死的。李警探，人类生而负有原罪，随着时间的流逝，罪行也会不断累积。死是对原罪的审判。而对于那些死前就罪无可赦之人，神的审判也会提前降临。导师只是执行神的使命而已。”

“他们负不负罪，应该由检查系统决定。是否接受审判，应该由司法系统决定。这可不是你们这些邪教分子决定得了的。”

“呵呵，李警探，规则本来就是由拥有力量的人决定的。你们掌握力量，可以搞你们的“法律”“公平”。等到导师掌握力量……只能说，你们与导师的终极目标是不一样的。”

“那么，你们的最终目标是？”

“消灭所有负罪之人。”

审判室内一片宁静。

“也就是说，既然所有a国人都负有原罪，消灭所有负罪之人，目标就是我们所有a国人喽？”

“a国？别太自以为是了李警探。你们只是其中之一而已。”

“所以你们的目标是……”

“全体人类。”

又是几秒安静。

“不要惊讶，李警探，你们应该感到荣幸。”

“为什么？”

“因为你们是第一个，是除去罪恶，走向乐土的第一个国度。k国内战，生灵涂炭，世界各国对此都难逃其咎。你们很幸运，导师首先选择你们，进行除罪，你们应该感到无上光荣。”

“嗯……除了疯子恐怕没人喜欢这样的除罪方式。”

“不管你喜不喜欢，这都是上天的旨意。”

“……不可理喻。”

“随便你怎么想。早晚你会知道我说的都是真的。”

“所以说你们会继续破坏？”

“一，二，三，四，五，六，七，”金贤重掰出七个指头，又按回去三个：“七次除罪，进行三起，还剩四起。审判，会伴随最后一起除罪降临。”

“嗯……我看不太可能。如果这是真的，你为什么会告诉我这些。”

“因为这是一定会发生的事情，你们什么也改变不了，即使有你这样的精英，即使你们寻求全世界的帮助，结局依然注定，因为导师他是……神的儿子，是神子，是弥撒亚，是新世界的领路人。他决定的事，你无法阻挡。”

“那你就把他现在的所在位置告诉我，我试着阻挡他一下。”

“哈哈。”

“笑什么。”

“李警探，你真搞笑。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不会透露给你任何信息了。”

“哦？是吗？恐怕由不得你。”李警探提起十字架，冲两个警卫打了个眼神，警卫再次将金贤重按紧。

“呵呵，不会有更多了，李警探。刚才是我的疏忽。现在开始，你不会取到任何记忆了。” 金贤重说完，身体蜷缩在审讯椅上，又摆出一副与世隔绝的样子。

“是吗？那你就这么安慰自己吧。”李警探说着，把十字架提过来，调至逆十字，放在金贤重手心，按下骷髅头，脑海中出现了金贤重现在的视觉画面。

“金贤重，仔细想，尹青山现在在哪里，苏生社潜伏在首都哪个地方？”

沙沙沙---

李警探脑海中金贤重现实视角逐渐变淡，像是在往回忆切换着，但只是切换到一阵杂乱无章的噪点画面。现实画面与噪点此消彼长的波动着，始终无法看到清晰的回忆。

“是在郊区吧？人烟稀少的地方？那里一定很潮湿吧？很沉闷吧？会想家吧？夜晚难以入睡吧？”李警探不断的诱导着金贤重的回忆。

沙沙沙---

“是坐船来我们国家吗？一路的摇摆一定很幸苦吧？上岸点在哪里，海滩吗，还是凹凸不平的岩石？”

沙沙沙---

李警探又一连串问出各样的诱导问题，但看见的始终只有真实和噪点交错相织的画面。与此同时，因为能稍微察觉到对方的情绪记忆，李警探此时能明细感觉到对方某种搏命般强烈的压抑、克制情绪。

几秒钟沉默。

“你这家伙……”李警探盯着金贤重，语气变得低沉：“是在拼命压抑自己的回忆吗？”

“到此为止了，李警探。”金贤重喘着气，表情里流露着坚决：“到此为止了，你不会取到任何记忆了。”

确实提取不到记忆了，这是怎么一回事？李警探默然沉思着。

对普通人而言，抑制回忆并不容易的事，尤其是那些不开心的、令人痛苦的回忆。但是对于受过训练的专业人士，尤其是金贤重这样每天潜伏在战争一线，极易被敌方抓获的侦察兵而言，早就受过一整套系统性的精神训练。此时的金贤重只要加入强大的意念，抑制记忆对他来说也并没那么困难。刚才李警探的成功提取是因为趁金贤重没有防备时的突袭得手，且那段记忆相对没那么重要。当一段记忆重要到足以提起对方警惕，而对方又是处于高度防备的专业人员时，记忆唤起就没那么容易。当一个记忆因为被拥有者主动压制而无法唤起时，提取记忆也就无从说起了。

记忆十字架使用手册9：

记忆十字架不能提取无法被唤起（记忆抑制、失去意识、宿主死亡等）的记忆。

10分钟后。

“怎么样了，李警探，还是不行吗？”项龙焦急的问道。

李警探已经尝试了所有办法，怎么也无法再调出金贤重的记忆，只得无奈的摇摇头：“不行，这家伙在拼命的阻止回忆。”

眼看面前的家伙脑袋里面装着所有案件需要的信息，却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正当李警探一筹莫展，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李警探，这家伙毕竟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侦察兵。你用他们的工具来对付他们，恐怕有些难度。还是把他交给我吧。”

李警探转头一看，审讯室的玻璃门不知何时已被悄然打开，门内站着一个人影。定神一看，原来是白孺来了。

“白孺，这家伙很难对付。”

“没关系，李警探。我就喜欢难对付的人。”白孺站定在金贤重面前，看着金贤重，往上推了推眼镜：“对了李警探，如果这家伙处于意识模糊状态，能提取出记忆来吗？”

“这个……还没试过。”

“嗯……”白孺顿了两秒，忽然一个回转身，猛的一把将金贤重脑袋向下狠狠砸在审判桌上。金贤重被这一记猛击砸得几乎晕了过去，大脑瞬间处于彷佛醉酒一般神志不清的状态。

“那你现在试试。”白孺面向李警探，露出了招牌般的微笑。

李警探虽觉得有些欠妥，但重案在身也顾不得这么多，用逆十字放在金贤重手上试了起来，随即摇了摇头：“不行，这回连他现在的记忆也取不出来了。”

“好了，李警探，项龙，幸苦你们了。”审判室小广播传来了马局长的声音。“剩下的就交给白孺吧。

李警探与项龙听命走出审讯室，只见马局长正在与一位莅临审讯室的军方代表攀谈着。此次机场事件已经惊动了高层，现在军方已经开始介入。

马局长：“这就是基本案件情况了，上校。”

“好的那么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助的，请直接与我们军方联系。”一身军装的军方敬了个礼，离开了审讯室。

项龙：“军方也介入了吗？”

马局长：“嗯。从现在起，我们可以直接呼叫军方支援。”

李警探：“但用处也没那么大。现在的苏生社就像一只害虫，没有寻找到害虫的踪迹前，光有加农炮是没用的。”

马局长点点头：“嗯。机场发生这样的事情，现在各路调查小组已经纷纷加入调查工作。当然，对我个人而言，还是寄希望于李警探、项龙你们身上，希望你们不辱使命，尽快查清苏生社的下落。”

李警探与项龙点了点头。

“对了，马局长，这个十字架……”李警探提起手中的记忆十字架。

马局长：“送去冯教授那里吧，看他能否研究出什么东西。”

李警探：“好的。”

马局长转向项龙：“项虎去哪里了？”

项龙：“去调查苏生社的线索去了。”

马局长：“好的，千万提醒项虎注意安全，毕竟尹青山点名威胁过他。”

项龙：“嗯。”

马局长：“那么今天就先到这里吧，你们各自回去整理整理今天的信息，暂时分头行动。有线索随时联络。”

李警探：“好的，那么先告辞了，保重。”

项龙：“保重。”

马局长：“保重。”

a国首都某个地下室内

“导师，小金还没回来，恐怕……”

“嗯。”一个全身黑服的男人默默点了点头。

“如果十字架落入敌手……”

“他们不会这么快知道这个十字架所有秘密。小金受过专业训练，他知道应该怎么做。我之前刻意延后了机场十字架记忆发作时间，小金没有按计划离开……被仇恨占据了内心吧。这是他的罪，他要承担后果，不是吗？”

“可是，导师，我还是担心……”

“‘你不要害怕，因为我与你同在；你不要惊惶，因为我是你的神。我必坚固你，我必帮助你，我必用我公义的右手扶持你。’我们原计划保持不变，下个除罪之后，我们找时间去营救小金。” 尹青山合上手中的书：“对了，我这里正好有几笔账，到时候一起和他们算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