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不夜城千金不换酒吧。

李警探坐在吧台前，眼盯着手里白孺、马局长微微弯曲的头发，回想着最新预言诗内容。

可是，此时的李警探，注意力已经无法集中。他的脑海里，不停的回放着尹青山的话语：

“都在我的计算之中，都在我的意料之内……都在我的计算之中，都在我的意料之内……”

想到这里，李警探心绪异常烦躁。

这个预言诗所引发的后果也在尹青山的算计之内吗？我对预言诗的解读也会在尹青山的算计之内吗？就算我故意按照跟自己解读相反的想法去做，我这种刻意而为的想法也会在尹青山的算计之内吗？这么说来，无论怎样分析，我的解读，岂不都会落入他的下怀？

李警探彷佛感到尹青山此刻就站在身后，不停的说出自己下一秒的想法一样，大脑中顿时一片乱麻。

“哟，李警探，今天又来打探什么信息来啦？”

被熟悉的声音打断了思绪。李警探抬头一看，原来是周老板来了。

“什么信息都不打探。今天过来，只为喝酒。”李警探低落的回应着。

“哦？这可不像你。”周老板察觉到了李警探情绪的异常：“碰到棘手的案子了？”

“嗯。”李警探一杯酒下肚：“一个难缠的对手。”

“难缠？我在黑帮时……他们也是这么评价你的。”

李警探苦笑着摇了摇头：“不，周老板。黑帮分子狡猾，我只是比黑帮分子更加狡猾，所以他们每次都栽在我的手里。但是，我和黑帮分子的差距，是同一物种之间的差距，就像壮猴子对瘦猴子，或者狮子对豺狼。而我现在碰上的对手，是外星来的新物种，我对他一无所知，他却对我了如指掌，就像外星人在宇宙飞船上俯视地球苍生一样。”

“就像……神那样？”

李警探一愣：“对……就像那样。你知道那种感觉吗？就像是你和他以这个城市的生死做为赌注，赌你先迈出左脚还是右脚。你奋力一搏想赌中这50%的几率，但最后发现，像是把所有参数都输入到一台超大型模拟系统，你迈出哪只脚事先就在对方的电脑系统中算出了结果。这场赌博看似是他先下注然后你再出脚，实际上是你已经出了脚，他才开始下注。”

“那岂不是完全不可能赢……”

“嗯。不过他也有疏漏。”李警探想起在机场被抓个正着的金贤重：“但以他的能力，可以计算到99%。就算出现了1%的差错，他还可以用下一个99%来弥补。所以……令人绝望，尤其当游戏的赌注很大时。‘我不是他的对手’，我的理智现在不停的在跟我重复着这句话。”

“如果你都这么想，那可就真麻烦了……”

“更严重的，我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信念到底正确与否。”

“此话怎讲？”

“我在想，为什么平凡的我还在追求正义，而一个才智远在我之上的人却选择了邪恶？会不会他坚持的邪恶才是真理，而我所相信的正义......只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优越感而虚构出来的幻象？”

“额……呵，呵呵。”周老板听了李警探的话语，愣了半晌后，竟笑出声来。

看到周老板的笑容，李警探也自嘲的笑道：“呵呵，周兄，我的话有这么好笑吗？”

周老板控制了一下笑容，摇着头说道：“李警探啊李警探，你是聪明人，真真正正的大聪明人，这我是很清楚的。我不聪明，所以我不能完全理解你们聪明人的想法。不过，在我看来，你们聪明人都有一个共通的毛病。”

“哦？那是什么？”

“想的太多。”

“……”

“李警探，你知道我当年为什么退出黑帮吗。”

“……钱赚够了呗。”

“呵呵，不，李警探，钱很重要，但不是主要原因。钱有可能赚够吗？不可能的。其实我并不满足于开个酒吧过平淡的生活，我还想要大厦，别墅，游艇，私人飞机，豪车遍地，钞票成堆。这些愿望身在黑帮还有满足的可能，靠这个小酒吧是一辈子都不可能实现的。当年我在事业上升期急流勇退，只因为那时出于机缘巧合读到了一本书。”

“哦？什么书有什么大影响力？”

“《先知录》。”

“……”这个回答倒是出乎李警探预料，没想到周老板这样的酒吧老板，也会看这样的宗教书籍。

“当年喜欢看黑帮电影，看着看着就接触到了这方面的书籍。先知录中记载了几条戒律，据说是上帝通过先知向人类传达的人类行为准则。当然，细枝末节的条框我的笨脑袋也记不住，我只记住了里面最重要的三条：不杀人、不奸淫、不偷盗。我想，上帝我比不过，先知我也比不过，所以他们说的道理我不该虚心听取吗？但是黑帮工作不就处处在违反这三条戒律？难道我想死后到地狱去吗？反复考虑后，我就退出了黑帮，过上了平凡人的生活。”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仔细想想，不管是这个教，那个教，世界上大部分自古流传的宗教书籍，都有劝人向善的内容。我想，它们既然可以流传这么久时间，一定有它们的道理。从那天起，每当遇到诱惑，我就想想刚才提到的这三条戒条。现在回想起来，如果不是当初因为这些戒条急流勇退，现在的我，早就被你抓进监狱坐穿牢底，别说什么别墅飞机，连开个小酒馆的机会都没有了。所以我想，因为我的弃恶从善，所以不管是哪个宗教里的哪个神，它也在暗中保佑着我吧。李警探，如果我是你，我想不清楚其他那么多细枝末节的事情，我只会问自己三个问题。”

“哦？”

“第一，敌人能比得过上帝吗？”

“……比不过。”

“第二，敌人能比得过先知吗？”

“应该也……”

“第三，敌人违反了我说的三个戒条了吗？”

“当然。”

“那么我就会尽自己的能力去抓捕他。如果最后抓住了他，感谢老天保佑。如果努力过后还是抓不住他，那也是天意，所谓知天命，尽人事，做个问心无愧就好。李警探，你是天才，所以总在想把事情做到完美。我知道自己只是个普通人，所以我从不为自己能力所达不到的事情庸人自扰。”说着，周老板随手拿过桌边的一颗骰子：“其实，人生不就像是这个骰子，我们无法每次都让骰子红点向上，但我们至少可以在骰子蓝点向上时，依然保持一个积极的心态，你说对吗？”

李警探沉思良久。

“我说，周老板。”

“嗯？”

“你这个店子可能真的是有神在护佑。”

“此话怎讲？”

周老板一席话后，刚才弥漫在李警探心间的乌云已经烟消云散：“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我来你的酒吧，都会听到无比珍贵的情报。”

周老板冲李警探打了一个胜利手势。

“老板，结账！”后边酒桌的客人催促着周老板。

“哎，来了！”

周老板忙拿着账单前去结账。李警探看着周老板丢在桌上的骰子，陷入了思考。

“上帝……上帝……”李警探拿起桌上的骰子，一把掷向空中：

“上帝……也会掷骰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