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宇文泰拥有了现在的地位,或许他的母亲王氏在尔朱荣府上不过就是干粗活的老妇人。而现在她可是镇远将军的母亲,满朝文武百官都心知肚明这镇远将军是尔朱荣钦赐的,所以对宇文泰都是敬畏有加,他的母亲也是礼让三分。
王氏从进了宇文家的大门都没干过什么粗活,这些日子在尔朱荣府上让她憔悴了不少。宇文泰一推门,自己的母亲夜深还未眠,即便穿着华丽的服侍也难掩身心俱疲的事实。
“母亲!”宇文泰拥在自己母亲的怀里,又是心疼又是自责。
“泰儿!”王氏不知有多久没见自己这唯一的一个儿子了,她眼角湿润,却不愿在孩子面前落泪。
“明日我就带着您回武川!我们回家!”总是给人一种年纪轻轻就独当一面的宇文泰此时就像是回到了儿时,天真烂漫憧憬的今后的日子。
“我问过贺拔岳了,你这次加官进爵乃九死一生。你为了一个女人不仅赌上了你自己还赔上了我宇文家的前途,你真觉得值吗?你父亲是怎么死的?你大哥,二哥还有洛生是怎么死的?你为何不好好珍惜你的命?你活着不仅为了自己,还为了整个家族!”王氏恨铁不成钢,她也明白宇文泰肩上担负的并不轻,可是她不理解已然身负重担的儿子怎么还会有心思顾虑儿女私情?
宇文泰跪在地上:“让母亲担心了是我不对,可我不能看着她离开我,更何况我现在也不是没事吗?”
王氏愤怒的声音颤抖:“你糊涂!若你出什么事,你让我怎么办?我即便死了也无脸面对宇文家的列祖列宗!明日前往武川,那个妖女不可随行!”
“她不是妖女!”宇文泰反对!
“难道你忘了洛生的话?她是咸灵教的人,咸灵教杀人如麻嗜练邪术,她若不是妖女,那你告诉我她是什么!”王氏问的宇文泰哑口无言。
“她,她,她是人!”宇文泰断断续续。
王氏冷笑一声:“是不是就连你自己都觉得刚刚说的话有疑?”
宇文泰深吸了一口气:“这当中一定有误会,小水救过我的命,光凭这一点我不能弃她不顾!”
“你还年轻,以你今时今日的地位想要什么女人没有?为何是她?”
宇文泰眼神坚决:“我就要她!”
既然儿子这么不听劝,当母亲的也要软硬兼施,软的不行就只有硬的:“那我也告诉你,明日启程,要么留下我,要么带上她,你只能选一个!”
“你为什么要逼我!”宇文泰不服。
“我今日逼你,他日你会明白我的良苦用心!时间不早了,你退下吧!”母亲大人下了逐客令,宇文泰自然待不下去了。他心中气愤,明明自己憧憬好的一切就在眼前,而自己的母亲无情的将它撕碎扔在了脚下。一边是爱人,一边是亲人,他想贪婪的两个都要,但游戏的规则只能任选其一。
逆水流在房间里打包着贺拔岳为自己准备的衣物,都是些上等的针织品和日用品。想起来明日就要跟着宇文泰回武川,他们两个第一次到过的地方,心里难免的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绚丽多彩的洛阳帝都逆水流一点也不留恋,哪怕此时的武川镇已经残破不堪,她也想与宇文泰携手一同搭建属于他们自己的家。
从母亲的房门出来,宇文泰失魂落魄。他抬眼看了看夜空,皎月在浓浓的云雾中不见轮廓,唯独看得见些许的月光。找不到一颗的星星来指引心的方向,宇文泰只有做了一个他并不情愿的决定。
第二日天还没亮,逆水流就被屋外的骚乱所惊醒。她猛的睁开眼,抓起事先收拾好的包裹就夺门而出。她急匆匆的向着大门口跑去,此时督军府的佣人们都在忙碌着种种迹象表明这一定是宇文泰要启程了,她一定不能错过,并坚信哪怕自己晚了宇文泰也一定会等。
然而跑出大门后迎接她的并不是深情款款的宇文泰,而是随行军队远去的背影。包裹掉在地上,逆水流拼着命的跑,可是大军已经远去,逆水流勉强在破晓的阴暗里辨认宇文泰离去的方向。
“为什么?为什么?”逆水流一遍一遍问着自己又想去质问宇文泰。
一夜之间,逆水流憧憬的一切都在顷刻间崩塌了。是否这崩塌的一切碎成了粉末又吹进了眼睛里?此时的她止不住的泪流,当泪水充满了整个眼球时所看到的一切都在一片血红之中。她抹了一下眼睛,粘在指尖的泪水酷似鲜血。她不可思议的又抹了一下,没错!泪水真如血水一般。
无辜,无助,无所适从!此时的逆水流真想要回龙神之力,一跃而起追上宇文泰问他:为什么!
“你这是怎么了?”高欢的到来逆水流根本没有察觉。
看着逆水流此时惊悚的一张脸,高欢却有些怕了。血色一般的眼睛里流出血一样的泪。而血泪流过都在脸上形成了一道血痕最后滴落在逆水流的衣裙上。
高欢就站在她的面前,可逆水流的眼里似乎根本没有他。她一直向着宇文泰离去的方向望着,而高欢看不见逆水流的瞳孔,血色的眼球也没有自己的倒影。他伸手想抹去逆水流脸上的血泪,却尖叫了一声!
当血泪触碰高欢的指尖时,皮肤有强烈的灼烧感,并腐蚀着血泪所沾的肌肤。高欢疼痛难忍,没想到一滴血泪竟腐蚀的深可见骨。
高欢的惨叫让逆水流回过神儿来,她面无表情的抹去残留在脸上的血泪。
“你来干什么?”
“我,我以为这是最后一次见你,没想到你没走!”高欢强忍着剧痛,说话有些牵强。
“为什么每次他离开的时候你都在这里?可我要的不是你!”
“为什么你就不能给我一次机会!此时他不辞而别他日定有弃你之日!”高欢因逆水流的话而愤怒。愤怒到都忘记了这刻骨铭心的疼痛。
突然身后方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原来是贺拔岳带着几个侍卫追来。
贺拔岳喘着粗气下马,他也见到此时逆水流的样子心里一惊,可还是大步上前:“今日之事一定事出有因,无论怎样也应该先看完这封信。”
逆水流接过信,她迫切的想要打开却又不敢看信里的内容。万一宇文泰再也不回来,万一是与自己诀别,那她如何承受得起?她不在乎五百年的等待和龙神之力的封印,她在乎的是自己输不起。
拿着宇文泰留下的信,逆水流在愣神儿。高欢惊奇的发现逆水流的瞳孔开始逐渐的回复了正常。最后血泪风干不见都不留一点痕迹,可自己的手却仍在痛的撕心裂肺。
“泪泣血,血焚心,无论什么原因这次他都伤我了。”逆水流狠狠地将手中的信攥成了一团。
这时高欢已经被疼痛折磨的面无血色,并且一直在冒着冷汗。此时回复正常的逆水流才抬眼好好看了看高欢。她一把拽起高欢受伤的手,此时那几根沾了血泪的手指已经腐蚀的血肉模糊,白骨清晰可见。
逆水流麻利的撕下自己的裙角,根本不管高欢同不同意将他腰间的匕首拔出。
锋利的刀刃划破逆水流的掌心,高欢心疼的大叫:“你这是干什么!”
“谁让你碰我流的泪了?以你凡人之体如何承受得了?”鲜血浸透了那块撕下来的裙角,然后逆水流将沾满鲜血的裙角包裹在高欢的手上。
“我以为这不过是普通的泪。”高欢欣慰的看着逆水流在为自己包扎。
逆水流若有所思:“这是我这么久来第一次,当我的血与泪相融便成了这能焚尽一切的毒!”
而一旁的贺拔岳根本听不懂他们二人到底在谈着什么。但他感觉得出高欢似乎比宇文泰更了解逆水流。他们曾经一定是非常熟悉,而宇文泰并不知内情。
“随我回去吧!宇文泰一再交代让我照顾你,不让你离开督军府!”
逆水流转身看着贺拔岳:“我不能回去,我也不想回去。”
“那我如何向宇文泰交代?”贺拔岳为难。
“那他不辞而别只留给我一封信,难道这就是他给我的交代?”
贺拔岳苦口婆心的劝:“现在的他有很多的身不由己,你该理解。”
“身不由己,我恨透了这四个字。”逆水流当然恨,玉清诗前世今生都在身不由己中挣扎。
“既然不愿回你的督军府,督军大人又何必强人所难?”高欢站出来。
“你这是乘人之危!”贺拔岳指责。
“高欢的伤只有我能医,等他好了我再回去。我也想散散心,待在你那里我只能无时无刻的记起宇文泰今日的一走了之。”
“那过几天我到将军府去接你。”贺拔岳见逆水流心意已决现在说什么都是徒劳。何不让她散散心,她现在还有气,等过些日子这气就该消了。
“好,你走吧!”见贺拔岳一行几人渐行渐远,逆水流知道昨晚还幻想的一切都在今时颠覆。“宇文泰,此时你可曾想我,你就舍得这样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