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雅宁静的书房中,石头站在书桌前,脸色极为难看,眉头紧锁,额头上细细密密的冒着一串汗珠,双手不安的来回搓动着,时不时转头看看书房门前,心中焦虑不安。
望眼欲穿的等了一会,石头实在是忍不住了,在书房中来回打转,心里的纠结都表现在了脸上,以前他来顾府的时候都是白天,从未在这么晚的时候过来打扰。
刚才那个领他进来的侍女嫌弃警惕的眼神他看的清清楚楚,等把他带进了书房,侍女临走时还警告性的瞪了他一眼,目光中饱含着威胁,像是生怕她们家小姐被他这个不怀好意的登徒子占了便宜。
石头接收到侍女警惕不安的眼神,这才意识到他这次的行为实在是有失妥当,很可能给自家老大带来麻烦。当下懊悔交加,恨不得掉头就走免得拖累老大,可他既然已经来了顾府,就算现在立刻出去也已经来不及了,甚至还可能引起无端揣测,只能硬着头皮在这继续等下去。
如今虽说民风开放,对男女之间的交往限制不再那么严格了,但他深夜到顾府来求见老大,到底还是会对老大的声誉造成影响。以前他粗枝大叶的没注意到这些,如今意识到了,当然不能像以前一样随随便便出入顾府,还是要多注意些。毕竟就算自家老大强大到不会为这些杂事困扰的地步,完全不会把这些无关痛痒的流言放在眼里,可说到底老大最终还是要嫁人的,万一宛城中关于老大的流言要是扩大开来,难免会对老大的姻缘造成阻碍,到时候他不就是害的老大孤苦一生的罪人了?
石头想到多年之后,他们都已经结婚生子,老大还是形单影只的模样,心中一阵阵的酸涩,随即反应过来立刻猛摇头,不行不行,绝对不行,不能因为他的一时不慎让老大沦落到这种地步。要不是老大,他们哪能有如今的好日子?他可不能恩将仇报耽误了老大的幸福。看来以后绝对不能在天黑之后进出顾府了。
石头刚刚做下决定,转眼又迟疑起来,纠结的拧起眉头,要是这样的话,万一下次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他该怎么汇报给老大呢?虽说老大的名声得护着,可他要是误了老大的事,那不是更加对不起老大了吗?
石头越想越纠结,眉毛都揪在了一块,在书房中不停转圈的同时,长长的叹息不绝于耳,一时只觉得棘手万分,怎么做都不对劲。
说起来幸亏如今的风气和往日不同了,当今的社会风气下,女子抛头露面会见外客,甚至亲自经商都已经变成了很平常的事,根本不足为奇,要不然他连见老大一面都费劲,更别提深夜来拜访了。
自二十年前宣太后掌权之后,除了花费心思整顿国事之外,就一心一意的想提高女子的社会地位,不光特意兴建了女子书院,引导女子入书院学习,为了鼓励女子外出经商给出了一系列特殊优惠政策,甚至还大力提拔女子入朝为官,之后更是重用女官,潜移默化的改造原本对女子极为不利的社会风气。软硬兼施的一系列手段下来,不说那些贵族是怎么想的,老百姓们倒是对外出读书经商的女子越来越宽容了,甚至开始抱着一种敬佩的心态。有些世代经商的家族更是特意挑了家中的女孩悉心培养,让她接替家族生意。
毕竟如今官府的政策明显偏向女子,往常只要是跟官府打交道,必定得忍受官府的层层盘剥,甚至还得主动送些孝敬才能把生意做成了。可现在,只要出面的是女子,官府一路大开绿灯不说,各种杂七杂八的税都主动减免了很多,到了后来,各种优惠政策加在一起,一趟生意下来,需要上交官府的税几乎为零,反而还能从官府的优惠中获利。算下来,同样的生意,女子出面硬是能比男子多赚上三四成,还不用面对官府的刁难拖延。也是因为这样,老大在宛城经营酒楼才能这么顺利,短短四年时间就在宛城站稳了脚跟。
想到自家老大短短四年就从一无所有到如今的成就,石头与有荣焉般站直了身子,心中升起一阵阵的骄傲感,虽说大环境偏向女子为商,但也并不是每个女人都能做到这一步的。果然还是自家老大厉害,任谁都比不上自家老大!
石头想着想着,神色一变,又有些忧虑起来,自家老大这么优秀,哪有人配得上她?难道老大以后要将就一个处处不如她的人吗?
就在石头杂七杂八想了一通,差点把自己愁的头发都要掉光的时候,顾曼终于把成嬷嬷劝了回去,一路疾行到了书房。
“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顾曼一踏进书房就看到了石头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不由一愣,下意识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了,不然石头不可能连夜赶到顾府来找她,还是一副愁绪满腹的模样,当下立刻放下手中的灯笼,上前焦急的询问。
石头突然听到声音,一惊抬头,这才发现老大已经到书房了,惊喜的喊道:“老大!”
顾曼神色凝重的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想起自己这次来的目的,石头正色起来,道:“老大,王盛那边有动静。负责盯着王盛的人不久前回报,有个很可疑的人去贫民区找了王盛,王盛一见到他,立刻就驱散了他手底下的人,把他带到屋里,还特意安排了人在不远处把风。我们的人没办法靠近,只能在门外等着,过了很久这人才终于从王盛屋里出来,也不知道他们在屋里到底都说了些什么。”
顾曼一听到王盛就下意识皱了皱眉,上次之后,她本以为王盛会想辙报复,却没想到这人径自回了贫民区,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模样。一连过了几天,都是一样的风平浪静,王盛整天待在自己的大本营里,领着手底下的小弟吃吃喝喝,像是已经认栽,完全没想过报复回来的事情。
顾曼当然不信这种人会这么轻易的放弃,吞下恶气自认倒霉,他这么按兵不动,装出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模样,反而更让她怀疑这人是在暗地里计划什么阴谋。只是为了让她放松警惕,这才安安静静的待在贫民区,表面上已经放弃挣扎不再想着找回场子,实际上指不定心里正恨她恨得咬牙切齿,憋着劲想着让她死无全尸呢。
等听到有人来找王盛的时候,顾曼心中第一个涌现出的念头就是“果然如此”,王盛看来是终于忍不下去,打算出手报复了。这样也好,要是他一直安安静静的什么都不做,她也没办法下狠手把他彻底打压下去。只有他蹦跶的欢了,她才能说服自己不留余地。
知道了是王盛要闹幺蛾子了,顾曼反而淡定下来,转身走到书桌后坐下,顺手脱下身上厚重的披风,“来找王盛的人是谁?”
“这......”石头迟疑片刻,有些难以启齿,最终还是一咬牙说道:“暂时还没查到,他从王盛那离开之后,我们的人就悄悄跟上了他,谁知正好撞上了街道上一群人围着闹事,那人进去看了一眼,接着我们的人就找不到他了。”说到后来,石头已经脸色通红,羞愧的低下头去,他们怎么说也是经过这么长时间的专门训练了,两个人一齐去跟着,居然跟个人都会跟丢,简直是耻辱。
跟丢了?
顾曼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诧异的看了石头一眼,随后就看到了石头满脸通红恨不得钻到地下去的模样。无声的叹了一口气,顾曼出声安慰道:“算了,跟丢了就丢了吧,这也怪不得你,谁知道会突然发生变故呢。左右他也是个无足轻重的人,王盛那边跟紧就好,最近他肯定会闹出事来。”
石头立刻表态,“老大放心,我安排了专门的人盯着他,王盛就是有三头六臂,也别想在我们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搞出事来。不管他想做什么,我都不会让他成功的。”
顾曼道:“那就好,王盛那边盯紧点,最好能安插几个人进去,近距离掌握王盛的一举一动,尽快把他背后的人揪出来。还有就是......”
顾曼顿了顿,继续道:“我们这边的人,你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吗?”四合院这边的奸细,再不赶紧找出来,说不定还会坏了她的事,还是得尽快找出来才行。
石头一愣,沉默一阵后艰涩的说道:“暂时,还没发现有什么可疑的人。”他们这些人之中居然出了奸细,这件事他到现在都难以接受。他们都是平安村的人,从小一起长大,一起跟着老大在宛城闯荡,老大更是对他们每个人都有恩,平安村也是因为老大才有了如今的好日子,怎么竟会有人恩将仇报,为了一点点微末的利益就背叛老大呢?可老大说的让他难以反驳,确实,上次在贫民区,若不是他们之中出了奸细,这种荒诞的栽赃陷害根本不可能发生。
这几天他看谁都怀疑,可仔仔细细的观察了很久,却又什么都没看出来。每个人都和从前一样,打打闹闹分外融洽,学习的时候一个比一个认真,出去完成任务时个个都很拼命,都想着为老大做事,没有一个心怀鬼胎敷衍了事的。看着院子的这群少年,石头原本怀疑的内心也禁不住开始动摇,或许,他们之中并没有奸细呢?可能上次只是巧合,或者是王盛那个混账东西手段太阴毒诡秘,才会瞒过所有人,把脏水往他们身上泼。毕竟他们曾经私底下一起发过誓要永远追随老大,老大说什么他们就做什么,当时所有人都是一样的热血沸腾,恨不得为老大出生入死。誓言历历在目,怎么会有人被迷惑心智背叛老大呢?
石头心情越发沉重,想起从前被老大从平安村带到宛城,看着老大一路辛辛苦苦磕磕绊绊经营酒楼,在重重压力下走出一条大道的时候就对老大充满了敬佩感,迫切的希望能追随她,为她做些什么。事实上不光是他,被老大带出来的几十个同伴都是这么想的,只要能回报老大,哪怕是一直在酒楼里做个跑腿的也好。只是老大却不想让他们一辈子做个杂役,先前势单力薄资金周转不灵的时候是无可奈何,等到酒楼生意一稳定,立刻重新招了人在酒楼做事。
他们空闲下来,一时茫然无措,以为老大不再需要他们了,就会把他们送回平安村。谁知道老大不光半点没有赶他们回平安村的意思,还特意找了私塾的先生来教他们学问,过了段时间更是请了镖局的镖师教他们习武强身健体。要知道,别说是在他们平安村,就算在宛城,寻常人家连私塾先生的面都不一定能见到,只有那些家中富有的才会把自家的孩子送去私塾念书,更何况读书练字的各种消费,也不是他们这些穷苦人家的孩子能负担的起的,他们有自知之明,原本根本就没对读书这事抱着什么希望,没想到老大居然会不辞辛苦把私塾的先生直接请了过来。
等到他们坐在宽敞的屋舍中,盯着摆在面前的一排宣纸的时候,还有些回不过神来。他们也能像村子里王老爷家的小儿子一样,坐在椅子上听着先生讲课了?这,这怎么可能呢?这在以前根本是连想都不敢想的事啊,如今居然梦想成真了?满屋子被巨大馅饼砸中的少年面面相觑片刻,都有些怀疑自己是在做梦。直到先生的戒尺打在头上,这才让这帮少年回过神来。
虽然头上痛的厉害,心里却是狂喜的恨不得出去绕着宛城跑个三四圈回来。曾几何时他们在村子里跟着爹娘下地的时候,原以为今后的生活就是跟爹娘一样,何曾想过自己会有今日?一下子被巨大的惊喜砸晕了脑袋,少年们精神恍恍惚惚的,宛如身在梦中,连先生的话都听不分明了。
一直到先生忍无可忍的摔下书本打算出去,他们才终于平静下来,一拥而上连拖带拽的把先生拉了回来,厚着脸皮说了一箩筐好话,又是连连保住以后再也不敢走神了,这才让余怒未消的先生勉强坐了下来,继续教导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