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铃当啷——
一串响铃儿打眼前过,挂在一个收破烂儿的车子上,阮绵绵站在大帅府门口,深吸一口气,看着眼前的场景,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一步一当铺,三步一酒馆儿,两拐有茶楼。
满大街的黄包车,沿路都是小摊贩:扛着冰糖葫芦的大爷,卖白面馍馍的大嫂,用草编蚱蜢的大哥,卖老牌儿香烟的小孩儿,做旗袍的店子,打金银首饰的铺子。嬉笑怒骂声不绝于耳,踩高跟鞋的女郎,夹着挎包的买办,挥着报纸满大街吆喝的报童,俨然一副旧上海的忙碌景象。
阮绵绵用不可思议的眼光看着这一切,这不是拍戏的布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把整个老南京路给搬来了吗?
“呀,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话音未落,阮绵绵就被人扯着胳膊往里一拽,便被拉到了一个墙根儿,她定睛一看,这不是昨天在大帅府后院遇上的女人嘛,叫,叫什么周灵来着。
“是你,周灵!”阮绵绵略微有些激动,笑着说。
周灵的脸上却没有再遇的喜悦,上下打眼端详了她一眼,略带关心的责问道:“你怎么穿成这样就出来了?日本人正在满大街的抓妙龄女子去当慰安妇呢,你就不怕被抓?”
日本人,慰安妇?
这不是大帅府的西街早市嘛,哪儿来的日本人呀!
“什么日本人,没有日本人呀,抗战胜利都好几十年了。”阮绵绵不以为然都说。
周灵盯着她的脸,微微一愣,抿着唇角,眼中没有了刚才的关切,反而变得警惕起来,“你是什么人?难道说,你是日本人派来的奸细,说,你是不是佐助的人?”
阮绵绵听得一头雾水,可腰间抵着的那把枪,却是货真价实的,玩枪她不在行,至少这种民国时期流行的勃朗宁m1900手枪,她还是认得的,是比利时国营赫斯塔尔公司早期大规模生产的第一种约翰·勃朗宁自动手枪。
一般来说,暗杀的特工和潜伏的地下党都使用这种枪支。
“现在是几几年?”阮绵绵没由来的问了一句,周灵有些诧异,眯起了眼睛,迟疑了一下,还是回答了,“民国二十八年。”
民国二十八年,也就是1940年,正直日本大规模侵华。
从周灵的说话口气来看,应该是地下党员,如果革命英雄,帮助中国度过了最艰难的时期,按照功绩来算,早就可以投胎了吧,虽然她不知道冥界投胎的规矩。
阴山是鬼魂流放之地,大多数都是发配过来的厉鬼,革命者胸怀坦荡,她还有放不下的事儿吗?
“现在是2016年了,抗战胜利已经八十多年了。”阮绵绵弱弱的提醒一句,周灵的脸色一变,手中的枪也松了劲儿,眼中眸光一闪,拉开了枪的保险,低声的呵斥,“你别想骗我,我不会相信你的,你一定是佐助派来的奸细,截取我手里的情报。”
“我……我说的是真的,现在真的是2016年了,1945年日本就投降了,你看看,你看看,街上一个日本人都没有,这里不是1940年的中国,而是2016年的阴山。”
阮绵绵极力的解释,周灵才好像有所顿悟,朝着街上四下张望了一眼,确实没有一个日本人,老百姓们虽然都穿着当时的衣服,脸上却少了愁苦。
“阴山!”周灵轻声呢喃,有些慌乱的说:“这明明是……晋城的大街呀!这些都是晋城的老百姓,怎么会是阴山呢?那我怎么又在这儿呢?”
“你不记得了吗?”
“……”
周灵秀眉微蹙,摇了摇头,她只记得自己当时正带着情报准备出城,然后被拦下了,之后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阮绵绵撇了撇嘴,见她什么都想不起来,也有些无奈。
“我听说,阴山的大帅府,是高人用了点特殊的方法,直接把晋城当年的大帅府以及附近的几条街,一股脑儿的都搬过来了,所以这里的风貌一如当初,可这些人的灵魂却大多已经死了,只是身体还跟以前一样生活罢了。你会看错也是正常的。”
“死了?灵魂不在了?”她小声重复。
她有些不知所措,将手枪放进随身的小挎包里,手指颤·抖着在包里翻找了好半天,掏出一个精致的烟盒儿,取出一根,夹在两指之间,动作十分娴熟,转头来问阮绵绵,“有火吗?”
“哦,有火柴。”阮绵绵将自己平日里点灯用的火柴递了过去。
烟点着了,周灵深深的吸了一口,白色的烟雾在眼前蒸腾而起。阮绵绵惊奇地看着她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眉眼之间竟焕发出了神采,她将火柴往阮绵绵怀里一丢,轻笑了一声,“我也死了吗?”
“额,应该吧!”
“我怎么死的?”周灵踩着高跟鞋,拢了拢头发,问的漫不经心。
透过泛红的烟晕,阮绵绵只看到她轻微颤·抖的手指,被她如此淡然的表现惊到了,真的有一个人能够这么从容的面对自己的生死吗?至少她做不到,当得知自己死了的时候,她怨天尤人过,绝不会如此轻松的问对方自己是怎么死的,就想问今天天气怎么样一样。
“我……我不知道……你真的一点儿都想不起来吗?”阮绵绵问。
“不记得。”
周灵又抽了一口烟,吐了一个眼圈儿,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还有漆黑的夜空,“我记得那天是白天,这儿怎么这么黑,我来到这儿就没有过白天。”
“阴山,只有黑夜,没有白昼。这里是唯一这个世界上,日光照不到的阴暗角落。”阮绵绵说。其实,这些她也都是听陆千恒说的,在她看来她到这儿之后的第一个朋友。
正在发愣,忽然,她的手边递来一张纸,印着硕大的几个字“白天鹅照相馆”。
“小姐,看看这个吧,白天鹅照相馆,我们帮您记录下最美好的瞬间。”一个少年捏着一沓纸,脸憋得通红,一口气说完了宣传词,不好意思的看着阮绵绵。
“白天鹅照相馆?”周灵轻吟出声,痴痴的看着手里的传单。